作者默云溪
城郊孟家的农庄，入了夜便褪去白日里的喧嚣，只剩下沁人心脾的静。夕阳最后一抹余晖隐没在西山之后，天边的云霞从酡红渐渐褪成浅紫，又晕染开一片朦胧的灰蓝，像是谁用蘸了墨的笔，在天际轻轻晕染出一幅写意的画。晚风带着秋夜的微凉，卷着院子里金桂与野菊的清香，拂过青瓦白墙，掠过晒谷场的稻草垛，在葡萄架的藤蔓间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大地在低声吟唱着温柔的夜曲。
孟云挽着杨琛的手，缓步走在铺满碎石的小径上。杨星河被杨琛抱在怀里，小家伙玩了一下午，此刻正揉着惺忪的睡眼，脑袋一点一点地靠在父亲肩头，小手还攥着下午摘的那朵金黄色野菊，花瓣被揉得皱巴巴的，却依旧透着淡淡的香。杨揽月则被孟云牵着手，他比哥哥安静些，踩着一双虎头软底鞋，小短腿一步一步地跟着，时不时抬头望向天边，黑葡萄似的眼睛里，映着渐渐亮起的星子，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月…月…”
“揽月是想看月亮了？”孟云弯腰，轻轻捏了捏儿子软乎乎的脸蛋，指尖触到他温热的肌肤，心头漫过一阵柔软，“别急，月亮很快就出来了，今晚的月亮，会像银盘子一样圆呢。”
杨揽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攥得更紧了，指腹摩挲着孟云掌心的纹路，带着孩童独有的温热触感。
小径旁的篱笆上，爬满了星星点点的牵牛花，此刻都拢起了花瓣，像一盏盏收起的小喇叭。草丛里的虫鸣声此起彼伏，蟋蟀的“瞿瞿”声清脆响亮，纺织娘的吟唱温柔绵长，还有不知名的小虫，发出细碎的“啾啾”声，交织在一起，成了秋夜最动听的交响乐。宝妹和小灰灰跟在他们身后，宝妹是只活泼的小泰迪，一身卷毛被晚风拂得微微晃动，它时不时跑到前面，嗅嗅路边的野草，又颠颠地跑回来，用脑袋蹭蹭孟云的裤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小灰灰则是只腼腆的比熊，雪白的绒毛在朦胧的夜色里像一团柔软的云，它总是跟在宝妹身后，一步一挪，时不时停下来，对着草丛里的虫鸣歪着脑袋，模样憨态可掬。
“这俩小家伙，倒是比咱们还会享受这夜色。”杨琛低头，看着脚边的两只小狗，忍不住轻笑出声，声音在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白天在菊花丛里撒欢，晚上又跟着咱们出来赏月，倒是成了农庄里的常客了。”
孟云也笑了，抬眼望向远处的田野。夜色渐浓，田野里的稻子早已收割完毕，只剩下光秃秃的田埂，在月光即将洒落的天幕下，勾勒出一道道柔和的轮廓。不远处的池塘里，荷叶早已泛黄，偶尔有一两只青蛙跃入水中，溅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惊得水面上的浮萍轻轻晃动。
“还记得咱们第一次来农庄吗？”孟云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怀念，“那时候还没有星河和揽月，咱们俩也是这样，手牵手走在小路上，看月亮，听虫鸣，那时候总觉得，这样的日子，就是最好的时光。”
杨琛脚步一顿，侧头看向孟云。夜色里，她的眉眼温柔得不像话，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眼底映着天边的星子，像是藏着整片星空。他抬手，轻轻拂开她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那时候就想着，要是能和你一辈子这样，就好了。现在不仅有你，还有两个孩子，还有宝妹和小灰灰，这样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孟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温热的触感从心底蔓延开来，她踮起脚尖，在杨琛的脸颊上印下一个轻吻，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秋夜的菊香，格外安心。
“爸爸妈妈，抱。”怀里的杨星河不知何时醒了，揉着眼睛，伸出小手搂住杨琛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喊着，“看月亮，要月亮。”
杨琛失笑，托着儿子的小屁股，将他往上抱屁股，将他往上抱了抱：“月亮在天上呢，咱们去院子里看，那里看得清楚。”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院子门口。院子里早已摆好了一张八仙桌，桌上铺着素色的桌布，摆着各式各样的点心和水果。孟母亲手做的桂花糕，还冒着淡淡的热气，糕体软糯，上面撒着金黄的桂花，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还有刚从井里捞出来的西瓜，切得方方正正，红瓤黑籽，透着沁人心脾的凉。盘子里的葡萄，是院子里的葡萄架上结的，紫莹莹的，颗颗饱满，看着就甜。
孟老爷子正坐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手里摇着一把蒲扇，扇面上绘着水墨山水，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他身旁的石凳上，放着一壶温热的桂花酿，酒壶是青瓷的，透着淡淡的光泽，酒液在壶里晃荡着，散发出浓郁的桂花香。孟母则在一旁，细心地将点心摆得更整齐些，她身上系着素色的围裙，袖口挽着，头发用一根银簪绾着，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见他们进来，连忙招手：“阿云，阿琛，快带着孩子过来坐。月亮快升起来了，正好边吃边看。”
孟帆也在，他正蹲在地上，摆弄着一盏兔子灯。那兔子灯是他亲手扎的，竹篾做的骨架，糊着雪白的宣纸，耳朵竖得高高的，眼睛用黑墨点得圆溜溜的，格外讨喜。他在灯里点上一根蜡烛，暖黄的烛光透过纸糊的灯壁，映得兔子的影子在地上摇摇晃晃，像是活了过来。见杨星河和杨揽月进来，他连忙举起兔子灯，晃了晃，脸上满是得意：“星河，揽月，看舅舅给你们做的兔子灯！好不好看？”
杨星河的眼睛瞬间亮了，挣脱杨琛的怀抱，跑到孟帆身边，围着兔子灯蹦蹦跳跳，小短腿跑得飞快，虎头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好看！舅舅，我要！”
“舅舅抱你玩，好不好？”孟帆弯腰，将杨星河抱起来，一手托着他，一手推着兔子灯，在院子里慢慢走着，嘴里还念叨着，“小兔子，乖乖走，带你去看大月亮。”
杨星河趴在孟帆肩头，小手摸着兔子灯的耳朵，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清脆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着，惊得葡萄架上的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又落在不远处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附和他的欢喜。
杨揽月也被兔子灯吸引了，拉着孟云的手，小碎步跟在后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团暖黄的烛光，嘴里咿咿呀呀地喊着：“灯…灯…”
孟云牵着他，慢慢跟在后面，看着儿子眼里的光，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这时，天边忽然泛起一抹淡淡的银辉，紧接着，一轮圆月缓缓从东山之后爬了上来。那月亮格外大，格外圆，像是被水洗过似的，皎洁的月光洒下来，给整个农庄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院子里的青石板路，被月光照得泛着温润的光泽，葡萄架的藤蔓，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是一幅精致的剪纸画。远处的田野，在月光的笼罩下，显得格外静谧，池塘里的水面，波光粼粼，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银。
“月亮出来了！”孟帆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声音里满是惊喜。
众人纷纷抬头，望向那轮皎洁的圆月。月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得他们的眉眼格外温柔。孟老爷子放下蒲扇，拿起桌上的桂花酿，给自己斟了一杯，又给杨琛和孟帆各倒了一杯，他端起酒杯，晃了晃里面的酒液，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他笑着说：“好月亮，好时光，来，咱们爷仨喝一杯！”
杨琛和孟帆连忙起身举杯，三人的酒杯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酒液入喉，醇厚的酒香混着浓郁的桂花香，在舌尖散开，暖意顺着喉咙一路滑进胃里，让人浑身舒畅。
“这桂花酿，真是绝了！”孟帆咂咂嘴，一脸满足，“爸，您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比去年酿的，还要醇，还要香。”
“那是自然。”孟老爷子捋着花白的胡须，一脸得意，“这桂花，是我亲自摘的金桂，晒了三天才入的酒，酿了足足三年，能不好喝吗？”
孟母笑着嗔怪道：“你就别在孩子们面前显摆了。”她说着，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孟云手里，“阿云，尝尝，刚蒸好的，还是热的呢。”
孟云接过桂花糕，咬了一口，软糯的糕体在嘴里化开，甜而不腻，满口都是桂花的清香。她忍不住点头：“好吃！妈，您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喜欢就多吃点。”孟母笑得眉眼弯弯，又拿起一块，递给杨揽月，“揽月也尝尝，甜着呢。”
杨揽月小心翼翼地接过，学着孟云的样子，小口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眯着眼睛，小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神情，嘴角沾着的糕屑，在月光下格外显眼。
孟云拿出帕子，轻轻给他擦干净，又捏了捏他的小脸：“咱们揽月真是斯文，吃东西都这么慢。不像你哥哥，跟个小馋猫似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杨星河的声音传来：“妈妈，我也要桂花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