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心脏骤停。他想起医院里那个递给他韭菜盒子的女医生，想起警察局里问“为什么救我们”的年轻警察，想起地下停车场里自觉走在最后的感染者。
“我死。”他说。
主编抬眸：“理由？”
“我是救他们的人，就该负责到底。负责不了，就拿命抵。”
“幼稚。”主编落下一子，棋盘上一颗星辰熄灭，“但诚实。第二个问题：如果楚无涯和青溪镇，只能活一个，你选哪个？”
林凡握紧拳头。掌心龙印在发烫，他能感觉到青溪镇的地脉在平稳流动，楚无涯在院子里晒太阳，夜枭在追蝴蝶。
“我选青溪镇。”他说。
主编执棋的手顿了顿。
“因为师父会让我这么选。”林凡声音很轻，“他偷渡来，埋韭菜盒子，把我从轮回里捡回来，不是为了让我救他一个人。是为了让那个镇子，那些人，能继续晒着太阳，吃着韭菜盒子，活下去。”
主编沉默良久，落下第二子。又一颗星辰熄灭。
“第三个问题。”他看向林凡，眼神深如古井，“如果有一天，你必须毁掉一个世界，才能救你师父和青溪镇，你会做吗？”
林凡没有立刻回答。他想起741世界崩塌的天空，想起那些在格式化中消散的生命，想起老金说的“记忆湖”。
“我会先找到不毁掉那个世界的办法。”他说，“如果找不到，我会和那个世界一起死。”
主编笑了。不是冷笑，是带着点疲惫的笑。
“你比你师父强。”他收起棋盘，星辰一颗颗飞回天空，“他当年选的是毁掉世界。”
林凡愣住。
“很多年前，有个世界叫‘归乡’。”主编望着竹叶上的光，“那是楚无涯的故乡，也是他偷渡前，写的最后一个故事。但那个故事写崩了，世界濒临崩溃。观测者要格式化，楚无涯不肯，他选了最极端的方式——引爆世界核心，用爆炸的能量强行重启。结果，世界是救回来了，但上面的所有生灵，全死了。”
“他…没说过。”
“他当然不会说。”主编起身，走到亭边，看着溪水里的玉鱼，“那之后，他就疯了。偷渡，叛逃，偷走废稿，在青溪镇埋下三千六百个韭菜盒子…都是赎罪。你以为他为什么教你‘摆烂’？因为他自己‘努力’过一次，结果害死了整个故乡。”
林凡喉咙发干。他想起楚无涯总在晒太阳，总在笑，总说“差不多就行”。原来那不是懒，是怕。怕努力，怕选择，怕再错一次。
“韭菜盒子好了。”主编突然说。
林凡低头，保温盒里的韭菜盒子还冒着热气。主编拿起一个，掰开，露出里面的馅。不是韭菜鸡蛋，是…一团旋转的星云。
“这是…”
“你的奖励。”主编把星云馅的韭菜盒子推过来，“吃下去，你能暂时拥有‘编剧’的权限。时限一天，范围仅限于…青溪镇。”
林凡盯着那团星云。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修改剧情”的权力。一天之内，他能改写青溪镇的任何事，让死人复活，让悲剧变喜剧，让所有遗憾圆满。
“为什么给我？”
“因为我想看看，”主编转身，青衫在竹风中微扬，“给你和你师父一样的选择，你们会选同一条路吗？”
林凡拿起韭菜盒子。星云在指尖流转，温暖，柔软，充满无限可能。他张开嘴，咬了下去。
没有味道，只有浩瀚的信息流涌入脑海。他看见青溪镇的每一条命运线，每一个人的过去未来，每一次可能的抉择与分支。只要他动动念头，就能让王寡妇的丈夫复活，让周小凡高中状元，让李婶的醉仙楼开遍天下。
但他没有。
他放下韭菜盒子，星云从嘴角逸散，回归天地。
“不吃？”主编挑眉。
“不吃。”林凡说，“青溪镇很好，不需要改。”
主编静静看着他，良久，轻笑出声。
“你比你师父强。”他重复了一遍，这次带着真正的赞许，“他当年，吃了。”
主编挥手，竹林、小径、竹亭开始消散。林凡发现自己站在那扇木门外，手里提着空保温盒。门上的春联突然变得崭新，墨迹未干：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门开了条缝，老金探出头：“活着出来了？行啊小子！”
林凡把保温盒递给他：“主编说，盒子洗干净还食堂。”
老金接过，低声问：“他…问了你三个问题？”
“嗯。”
“你怎么答的？”
林凡把答案复述一遍。老金听完，沉默很久，拍拍他肩：“回去歇着吧。身份包的事，我给你想办法。”
“不用了。”林凡从怀里掏出那份文件，“这个任务，我完成了。奖励呢？”
老金愣住，随即大笑：“好小子，在这等着我呢！行，身份包我给你批，二十九万八，全免！再额外批你三天带薪假，回去看看你师父！”
林凡道了谢，转身离开。走到拐角时，他回头看了眼那扇木门。门关着，春联在微风里轻轻飘动。
他摸了摸胸口，铜钱还在。但铜钱底下，多了个东西——是那片星云馅的韭菜盒子，缩小成纽扣大小，贴在他心口。
脑海里响起主编的声音，很轻，只有他能听见：
“权限给你留着。哪天想用了，捏碎它。”
“但记住，用了，就回不了头了。”
林凡握紧铜钱，走进总部的光影里。
他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比如，他口袋里那枚龙种，在0世界里偷偷吞了一口星云，现在长了第八片叶子，叶脉是流动的银河。
比如，主编给他的“一天编剧权限”，其实没有时限。那枚纽扣，只要不捏碎，权限就永远在。
再比如，他走出总部大门时，看见114靠在墙上等他。她递过来一个文件夹，封面写着：“青溪镇特别观察员-林凡，转正申请，已批准。”
“欢迎加入。”114说，“虽然你还是个菜鸟。”
林凡接过文件夹，翻开。第一页是他的照片，底下盖着红章：“观测者总部-异常现象处理部-特别顾问（正式）”。
第二页是福利待遇，月薪五千阴德，包五险一金，有年假。
第三页是注意事项，最后一行加粗：“不得利用职权干预小世界正常运行，违者革职查办。”
114凑近，压低声音：“主编让我转告你，青溪镇的‘异常稳定度’最近在降。可能有东西在打那儿的主意，你注意着点。”
“什么东西？”
“不知道。”114推了推眼镜，“但能让主编亲自提醒的，肯定不是善茬。你好自为之。”
她走了。林凡站在总部大门外，看着来来往往的奇装异服者，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三天前，他还是个送外卖的。三天后，他成了观测者的正式工，口袋里装着能改写现实的权限，胸口贴着星云馅的韭菜盒子，怀里还揣着个快开花的龙种。
哦，还得罪了不知道什么来头的“东西”。
他叹口气，摸出怀表。表盘上，衔尾蛇又开始游动了，倒计时停在：
“71:59:58”
时间，还在走。
而青溪镇的韭菜，该施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