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凡开始找阵眼。他去了第一个世界，火山喷发的那个。地脉哀嚎着指向火山口，那里埋着三千六百个韭菜盒子，每个都连着地脉核心。他挖了一个出来，盒子滚烫，烫得他掌心起泡。打开，里面不是韭菜，是团跳动的、岩浆般的心脏——世界本源。
“毁掉它，这个世界就完了。”夜枭说。
“不毁，师父的计划就成了。”林凡把盒子埋回去，浇上自己的血。血渗进去，心脏跳得慢了，地脉的哀嚎轻了些。
“你在干嘛？”
“给它们续命。”林凡抹了把汗，“用我的地龙血，暂时稳住地脉。能撑几天是几天。”
“你撑不住的。七个世界，两万多个盒子，你得流干。”
“那就流干。”林凡走向下一个盒子，“总比看着它们死强。”
他挖了三百个，浇了三百次血。到第三百零一个时，腿软得站不住，眼前发黑。夜枭叼来水囊，他喝了一口，是甜的——李婶熬的红糖水。
“李婶让你带的？”
“嗯，她说你脸色白得跟鬼似的，让你补补。”夜枭舔他手上的伤口，“菜鸟，别硬撑。会死的。”
“死不了。”林凡笑，“我答应过师父，要陪他吃韭菜盒子的。答应的事，得做到。”
他继续挖，继续浇血。到第五百个时，天黑了。火山灰遮住月亮，世界一片漆黑。只有他掌心的血，和盒子里跳动的心脏，在黑暗里发着光。
像星星。
第三天，最后一夜。林凡回到青溪镇时，整个人是飘的。七天血，浇了两万五千两百个盒子，他瘦脱了形，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走路打晃。但眼睛亮得吓人，像烧尽的炭里最后那点火星。
后院，韭菜开花了。不是普通韭菜的白色小花，是金色的，像小号的太阳，一共七朵，开在七片叶子上。花心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蜷缩着个人影——青衣，梨涡，手执桃花。
苏晴。
楚无涯站在花前，背对着林凡，肩膀在抖。他没回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菜鸟，你做到了。”
“嗯。”林凡扶着墙才能站稳，“师娘…快醒了。”
“我知道。”楚无涯转身，脸上全是泪，“谢谢你，菜鸟。真的，谢谢你。”
他走过来，抱住林凡，抱得很紧。林凡感觉到他在哭，眼泪滚烫，砸在他肩头，像火山喷发的岩浆。
“师父…”林凡想说什么，但楚无涯捂住了他的嘴。
“别说话，听我说。”楚无涯松开他，退后两步，擦干眼泪，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像三百年前那个还没写崩世界的傻小子。“师父骗了你。阵眼不在盒子里，在我身上。”
林凡僵住。
“那七个世界的地脉，是我抽的。但没抽干，只是借来用用。”楚无涯拍拍胸口，“都在我这，攒了三百年，就等今天。”
他抬手，掌心浮起七团光，赤橙黄绿青蓝紫，像彩虹，也像刀。每团光里，都有一个世界在哀嚎。
“你要用它们…复活师娘？”
“不。”楚无涯摇头，“我要用它们，换你师娘回来，也换那七个世界…活下去。”
他握拳，七团光炸开，化作漫天光雨，洒在韭菜花上。花开了，层层叠叠，金光大盛。光里，苏晴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睫毛颤动，像要醒来。
与此同时，楚无涯的身影越来越淡，像褪色的画。
“师父！”林凡扑过去，但穿过了楚无涯的身体——他已经开始消散了。
“菜鸟，听好。”楚无涯的声音缥缈得像风，“这三百年的债，我还了。用我的命，换你师娘的魂，换那七个世界的生机。值了。”
“不值！”林凡吼，眼泪滚出来，“师娘要的是你活，不是要你死！”
“可她等了我三百年。”楚无涯笑，笑得很温柔，“我不能再让她等了。”
光雨停了。苏晴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四周，最后看向楚无涯。她张嘴，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
楚无涯对她笑，用口型说：等我。
然后，他彻底消散了。光点像萤火，在夜空里飘，最后落进土里，落在韭菜根上。韭菜抖了抖，开出了第八朵花——纯白色的，小小的，像雪。
苏晴跪在花前，手颤抖着，摸那朵白花。她张着嘴，眼泪无声地流，但哭不出声——她的声音，随着楚无涯一起散了。
林凡瘫坐在地，看着那八朵花。七金一白，在风里轻轻摇曳。夜枭走过来，蹭蹭他的手，没说话。
天亮时，主编来了。他站在院门口，没进来，只是看着那八朵花，看了很久。最后，他叹了口气。
“债清了。”他说，“楚无涯用三百年修为、一条命，还了欠世界的债。那七个世界，地脉会慢慢恢复。苏晴的魂，也回来了。虽然没了声音，但…总比没有强。”
林凡没说话。
“你师父最后留了话。”主编递过来个东西，是半个韭菜盒子，焦黑酥脆，还温着，“他说，让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学他，太累。”
林凡接过韭菜盒子，咬了一口。咸的，苦的，像眼泪。
“还有，”主编转身要走，又停住，“观测者总部，缺个编外的地龙顾问。月薪八千阴德，包五险一金，有年假。你来不来？”
“来。”林凡说，“但我要带个人。”
“谁？”
林凡看向苏晴。她已经不哭了，只是抱着那盆韭菜，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歌。没有词，只有旋律，像春风，像花开，像三百年前，那个桃花坡上的午后。
“我师娘。”林凡说，“她得有人照顾。”
主编看了苏晴一眼，点头：“行。但她不能进总部，得在青溪镇待着。”
“好。”
主编走了。林凡把半个韭菜盒子吃完，站起来，拍拍土。天亮了，太阳出来，照在韭菜花上，金灿灿的。
李婶在厨房喊：“林凡！早饭好了！韭菜盒子，趁热！”
“来了。”林凡应了声，扶起苏晴，“师娘，吃饭了。”
苏晴抬头看他，眼睛红红的，但笑了。她点头，抱紧韭菜盆，跟着他往屋里走。
夜枭跳上林凡肩膀，尾巴甩了甩：“菜鸟，接下来咋办？”
“送外卖。”林凡说，“然后，攒钱，买房，娶媳妇，生孩子，养老。”
“就这？”
“就这。”林凡推开厨房门，热气混着香气扑面而来，“日子还长，慢慢过。”
李婶端出韭菜盒子，金黄油亮。周小凡捧着书进来，王婆拎着豆腐，连土地公都拄着拐杖来蹭饭。一屋子人，挤挤挨挨，说说笑笑。
苏晴坐在角落，小口小口吃着韭菜盒子，眼睛弯成月牙。
林凡咬了口韭菜盒子，烫得直哈气。窗外，阳光正好，麻雀在叫，青溪镇醒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楚无涯，在韭菜花里，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