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刺猬是被一股极其霸道、又带着诡异诱惑力的辛辣香气给硬生生呛醒的。
那味道，不像他平日里调配出的任何一种辣条香。没有工业香精的浮夸甜腻，也没有廉价辣椒素的粗暴灼烧感。它更像是一种……活着的火焰，带着某种古老蛮荒的韵律，钻透工坊油腻的墙壁，钻透他蒙头的破被子，直接燎在他的神魂上，让他一个激灵从简陋的板床上滚了下来。
“干恁娘！哪个天杀的把炉子点炸了？！”他连滚带爬冲出隔间，然后就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门口。
工坊里，那个昨天还笨手笨脚、连包装袋都撕不利索的新人，此刻正站在那口最大的拌料滚筒前。
依旧是那身紧绷绷、油渍麻花的可笑工服，额角的暗紫魔纹在蒸腾的热气中若隐若现。但他此刻的动作，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没有看旁边玉简上闪烁的标准化流程，更没有用量杯或秤。他只是随手从堆积如山的香料袋中摄取，指尖掠过，那些辣椒粉、花椒碎、孜然、以及其他老刺猬都叫不上名字的秘料，便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化作一道道色泽各异的细流，精准投入翻滚的猩红辣油中。
他的另一只手，虚按在滚筒外壁。没有明显的魔元波动，但老刺猬分明感觉到，滚筒内的温度、搅拌的速率，乃至每一种香料与辣油融合的瞬间，都被一种精妙到恐怖的力量掌控着。
那霸道而诱人的异香，正是从滚筒中散发出来。
“你…你你你……”老刺猬指着厉千尘，舌头打结，“你在干什么？！谁让你乱改配方的？！银行标准化流程！错一点都要扣功德！你想害死我们吗？！”
厉千尘连眼皮都没抬，专注地看着滚筒内逐渐变得深沉浓郁的酱料，声音平淡：“原来的配方，是给味觉失灵者食用的垃圾。”
老刺猬气得跳脚：“垃圾？！那是银行聘请的食神宗特级顾问研发的！经过三万六千次口味测试！符合大众审美！你算老几？！”
“食神宗？”厉千尘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嘲讽，“万年过去，只会摆弄糖精和味精了么？”
他手指微动，最后一丝漆黑的、散发着微弱腥气的粉末落入滚筒——那是他昨夜从废弃净化厂找到的“玄阴煞晶”磨成的粉，经过他初步炼化，去除了大部分腐蚀毒性，只保留了最精纯的一丝太阴煞力。
嗡！
滚筒内的酱料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红光内敛，香气陡然拔高一个层次，却又奇异地凝而不散，不再那么呛人，反而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底蕴。
“好了。”厉千尘收回手。
老刺猬已经顾不上骂人了，他抽动着鼻子，眼睛死死盯着那即将出料的滚筒，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这味道……太他妈邪门了！明明感觉能辣穿肠子，却又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口，就一口……
第一批改良版“魔焰滔天”辣条下线了。
外观似乎与之前区别不大，只是颜色更深沉，红得发黑，油光却不再那么腻人。
老刺猬颤抖着手，拿起一根，闭眼塞进嘴里。
下一秒。
“嗷——！！！”
他猛地张开嘴，一股肉眼可见的淡红色热气从口中喷出，整张老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眼泪鼻涕齐流，感觉喉咙里不是辣条，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水…水…”他掐着自己的脖子，四处乱窜。
但紧接着，那极致的灼烧感过后，一股奇异的暖流却从胃里升起，迅速流转四肢百骸，驱散了工坊里特有的阴寒湿气，连带着他多年沉积的关节酸痛，似乎都减轻了一丝。更让他震惊的是，他那停滞了近百年的微弱魔元，竟然……活跃了一点点？
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丝，但对于他这种资质低劣、早已放弃修炼的老魔而言，不啻于久旱逢甘霖！
他僵在原地，感受着体内那细微的变化，再看手里那半根辣条，眼神彻底变了。像是看到了绝世魔功，又像是看到了索命毒药。
“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厉千尘拿起一根辣条，审视着，如同审视一件法器。“不过是以太阴煞力，辅以君臣佐使，激发食材本源火性，顺便涤荡一下食用者经脉淤塞罢了。”他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老刺猬听得云里雾里，但“涤荡经脉”他懂了！这辣条……真能增长修为？！哪怕只有一丝！
他心脏狂跳起来。这消息要是传出去……
“今天这批货，照常配送。”厉千尘打断他的遐思，“目标，第七区所有分销点，尤其是……靠近‘清气阁’的那几家。”
清气阁，是这片区域为数不多的、明确标识只对“仙裔”或拥有“清灵之气”客户开放的商铺，背后隐约有仙界背景，平日里对魔裔出品的东西，那是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老刺猬一个激灵：“你想干嘛？把那群眼高于顶的假清高辣出原形？”
“送货。”厉千尘言简意赅。
---
清气阁分店的掌柜云鹤子，今天心情本来不错。刚到了一批瑶池特供的“清心莲子露”，据说能净化魔气沾染，在第七区这帮泥腿子魔裔中间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直到他看到一个穿着“美味斋”油污工服的魔人，推着一车红彤彤的玩意儿，停在了他店铺斜对面的街角。
那魔人放下车，也不吆喝，就那么抱着胳膊往车边一站，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身上散发出的辣条味混合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煞气，让原本想靠近的几个小魔崽子都绕道走。
“晦气！”云鹤子皱了皱挺直的鼻子，挥手打出一道清风诀，试图驱散那隐隐飘来的、有点特别的辛辣味。
然而，那味道却不像普通辣条气味那样容易被驱散，反而如同附骨之疽，丝丝缕缕，往他鼻子里钻。初闻觉得冲，再闻……竟有点勾人？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专注于手中的莲子露账本。
过了一会儿，街角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