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长春宫角落的烛火在风中摇曳,映照着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傅恒看着魏璎珞那双充满恨意与不信的眼眸,心中刺痛,一股决绝之意涌上心头。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镶宝石的匕首,刀鞘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将匕首塞入魏璎珞冰凉的手中,随即握住她的手,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心口。
“若你认定是我害了璎宁,若我的存在只能让你如此痛苦……”傅恒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这条命,你拿去。我傅恒,愿以死明志,换你一个明白,也换我一个清白。”
刀柄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直抵心脏,魏璎珞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前世今生的画面在她脑中疯狂交织——姐姐温暖的笑颜、傅恒前世凝视她时深藏痛楚的眼神、坤宁宫冰冷的砖石、还有眼前这人决绝的面容……恨意如岩浆般灼烧着她的理智,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杀了他!为姐姐报仇!
“是你逼我的!”她尖声喊道,泪水夺眶而出,混杂着无尽的恨与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痛,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她手腕猛地向前一送!
“呃……”利刃刺入皮肉的闷响与傅恒压抑的痛哼同时响起。
温热的液体瞬间涌出,浸湿了魏璎珞的手,也烫伤了她的心。她看着那抹刺目的红在他月白色的侍卫服上迅速洇开,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惊心动魄。刀尖并未深入心脏,在最后关头,她的手偏离了方向,只刺入了他的肩下位置。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痛瞬间淹没了她。她猛地松开手,仿佛那匕首烫手一般,踉跄着后退两步,看着傅恒因痛苦而微弯下的身躯,和他望向自己时那依旧复杂却并无怨恨的眼神,她再也无法面对,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入了漆黑的夜色中,泪水模糊了前路。
她一路跑回自己的小屋,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跳如擂鼓。完了,她刺伤了御前侍卫,皇后的亲弟弟!傅恒一定会将此事禀明皇后,她还能留在长春宫吗?皇后娘娘待她恩重如山,她却……巨大的烦恼和恐慌攫住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然而,一夜过去,风平浪静。
第二日,她忐忑不安地当值,却见傅恒依旧如常出现在宫禁各处,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行动间似乎比往日稍显僵硬,却对昨夜之事只字未提。皇后娘娘也并未传来任何责问,甚至关切地问了傅恒一句“脸色为何不佳”,傅恒只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他甚至,主动为她遮掩了。
魏璎珞站在廊下,看着傅恒挺拔却隐约透出隐忍的背影,心中巨震,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喉间。这一幕……何其熟悉!
前世,无论她闯下多大的祸事,无论她如何故意挑衅、冷言相对,傅恒也总是这样,默默地将风波平息下去,独自承受伤痛,从未在皇后面前说过她半句不是。他的守护,他的包容,跨越了生死,竟然又一次重演。
恨吗?自然是恨的,姐姐的死因未明,与他傅家脱不了干系。可此刻,看着他不发一言承担下所有,将那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罪责轻轻掩盖,那份恨意之中,又掺杂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是无力,是怨怼,是困惑,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细微的触动。
她以为重生一次,可以心如铁石,可以恩怨分明。可当面对这个同样被命运裹挟、却始终以他的方式守护着她的男人时,她的心,依旧无法做到全然的冷硬。复仇之路依旧要走,姐姐的冤屈必须要申,可面对傅恒,那条路似乎变得更加迷雾重重,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荆棘与过往温存的碎片之上,痛彻心扉。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翻江倒海的心绪强行压下。路还很长,而她与傅恒之间这纠缠了两世的孽缘,似乎远未到终结之时。
日子在指尖悄然滑过,魏璎珞心中的天平,在不知不觉中已悄然倾斜。那枚作为“铁证”的玉佩,依旧冰冷地躺在妆奁底层,可它带来的恨意,却似乎在日复一日的接触中,被一种更深沉、更无奈的力量侵蚀着。
她的脑海里,总是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些破碎的、温暖却模糊的画面——是傅恒凝视她时,那双深邃眼眸中难以化开的悲伤与温柔;是一种锥心的痛楚,仿佛他曾为自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中的是……是什么毒?记忆在这里一片混沌;还有一个飘渺的约定,关于来生,关于等待,让她心头悸动。
可紧接着,便是姐姐璎宁苍白的面容,以及一个根深蒂固的认知:姐姐的死,与傅恒有关!爱与恨,感激与仇怨,这两种极端的情感在她心中激烈交战,撕扯得她日夜难安。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她从这煎熬中解脱的答案。
这日,她寻了个由头,端着一碗精心熬制的补汤,来到了傅恒休憩的处所。他肩下的伤还未痊愈,脸色仍带着些许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