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等待……强大……
这几个字,如同种子,在一片被仇恨灼烧得焦枯的心田上,艰难地扎下根来。她知道前路漫长而黑暗,但皇后的这番话,像在黑暗中点亮的一盏微弱的灯,至少指明了方向。她紧紧握住那枚针,仿佛握住了未来唯一的希望,尽管那希望,此刻看来是如此渺茫而沉重。
紫禁城的午后,日光透过层叠的琉璃瓦,在宫墙间投下细碎的光斑。明玉揣着一个精心绣制的香囊,心跳如擂鼓,悄悄溜到了傅恒值守的乾清门外。
她躲在廊柱后,看着傅恒挺拔如松的身影立在宫门一侧,银白色的侍卫服在日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她鼓足了勇气,趁四下无人注意时,快步上前,将那个用湖蓝色绸缎缝制、上面绣着一对相依水鸟的香囊塞进傅恒手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傅恒大人,这个……给您。”
不等傅恒反应,明玉便像受惊的小鹿般,红着脸飞快跑开了,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馨香。
傅恒握着那尚带体温的香囊,微微一怔。恰在此时,好友海兰察晃悠着走了过来,眼尖地瞥见他手中的物事,立刻凑上前,挤眉弄眼地笑道:“哟!这不是璎珞姑娘的手艺吧?怎么,定情信物都送上门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宫里能让傅恒收下私物的,除了那个魏璎珞,还能有谁?
傅恒蹙眉,下意识地想将香囊收起。他仔细端详着上面的绣样,水鸟的羽毛纹理虽细致,但针脚略显稚嫩,勾勒水波的线条有一处细微的偏差。他心中了然,以魏璎珞那般灵巧精湛的绣工,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错处。这香囊,并非出自她手。
“别胡说,不是她的。”傅恒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
海兰察却来了兴致,伸手就去夺:“不是她的?那我瞧瞧是哪家姑娘的?左右你不是心心念念着魏璎珞吗,这个不如送我了!”
傅恒手腕一翻,避开他的手,正色道:“不可。既是他人心意,岂能随意转送?”他虽无意于送香囊之人,却尊重这份心意。
海兰察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见傅恒不给,仗着身手灵活,又是突然发难,竟一把将香囊抢了过来,得意洋洋地揣进自己怀里:“小气!一个香囊而已,我替你保管了!”说罢,也不管傅恒在后面沉下的脸色,哼着小调,大摇大摆地走了。
海兰察得了这“战利品”,只觉得有趣,竟真的将那湖蓝色香囊系在了自己腰间的蹀躞带上,大喇喇地在宫中行走,逢人便半真半假地炫耀,说是“傅恒大人给的”。
这画面,恰好被心事重重、从裕太妃处回来不久的明玉撞了个正着。
她远远看见那抹熟悉的湖蓝色在海兰察腰间晃动,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又猛地褪去,留下一片冰冷的苍白。那是她熬了好几个夜晚,一针一线精心绣制的,蕴含着女儿家所有不能言说的情愫与期盼。
可它此刻,却像一件无关紧要的玩物,被傅恒随手送给了旁人,甚至成了海兰察招摇过市的谈资!
为什么?就因为傅恒大人心里只有魏璎珞吗?所以她的心意,就可以如此轻贱地被践踏?委屈、羞愤、难堪,还有那深不见底的嫉妒,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紧箍了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失魂落魄地跑回长春宫配殿自己的住处,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眼泪汹涌而出,她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目光扫过房间,猛地落在墙角那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上。
一股毁灭性的冲动攫住了她。
她冲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那只曾经小心翼翼捻着丝线、绣制香囊的右手,狠狠地朝着坚硬冰凉的瓷瓶砸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刺耳声音。剧烈的疼痛从手背瞬间蔓延至整条手臂,可她仿佛感觉不到似的,只是怔怔地看着迅速红肿起来、甚至渗出血丝的手背。
肉体上的尖锐痛楚,奇异地稍稍压制了心底那翻江倒海的难受。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惩罚自己可笑的痴心妄想,才能宣泄那无处安放的、如同烈焰般灼烧着她的嫉妒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