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盛怒之下拂袖欲去,龙袍带起一阵凛冽的寒意。皇后见状,心中猛地一揪,再也顾不得仪态,疾步上前,伸出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拉住了皇帝的衣袖。
“皇上!”皇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与一丝哀恳,“请您……请您再听臣妾一言!”
皇帝脚步一顿,侧过头,冷厉的目光落在皇后抓住他衣袖的手上,又移到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上。
“皇上执意要追究璎珞,臣妾知道拦不住。但臣妾必须告诉您,”皇后仰头看着他,眼中水光潋滟,却强忍着没有落下,“魏璎珞,她不仅仅是长春宫的一个宫女!她是……是臣妾在这深宫之中,看到的最后一点鲜活气,是臣妾心里……那一点点不甘沉寂的‘希望’啊!”
“希望?”乾隆眉头紧锁,不解其意,更怒其执迷,“一个屡屡犯上、手段狠辣的宫女,如何成了你的希望?”
皇后仿佛被这个词触动了内心最深处,她松开皇帝的衣袖,目光变得有些悠远,带着一丝苦涩的追忆:“皇上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刚大婚不久,一同去慈宁宫给母后请安。那时臣妾年少不懂事,见母后问话,心中欢喜,便比皇上……多回了一句。”
她的声音轻了下去,仿佛回到了那个让她瞬间学会“规矩”的时刻:“就因这多出的一句话,母后虽未当面斥责,事后却派了嬷嬷来,细细‘教导’了臣妾整整三个时辰。教导臣妾,何为妇德,何为妻纲,告诫臣妾,在皇上面前,永远不可逾越,不可多言,皇上未问,不可答,皇上不言,不可先开口。要以夫君为天,收敛所有的心思和念头,只需做一个温婉、恭顺、贤良的皇后便好。”
她抬起眼,望向皇帝,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委屈,有无奈,更有一种被长久束缚的压抑:“从那时起,臣妾便学着将那点属于自己的鲜活、那点或许不合时宜的真性情,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藏得深深的。臣妾学着谨言慎行,恪守女德,一切都以皇上为重,以规矩为准绳。皇上,您看到的富察·容音,一直都是这样,对吗?”
乾隆怔住了。他从未听皇后提起过此事,也从未深思过,他眼中那个永远得体、永远温婉的皇后,是如何一步步变成这样的。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时无言。
皇后看着他怔忡的神情,嘴角扯出一抹凄然的苦笑:“可是皇上,魏璎珞她不一样!她敢怒敢言,敢爱敢恨,她身上有股不管不顾的劲儿,有臣妾早已丢失、甚至不敢回想的东西!她活成了臣妾内心深处……或许曾经渴望过,却永远无法成为的样子!保护她,在臣妾看来,就如同保护着心底那一点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光!臣妾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您把这最后的‘希望’也掐灭?”
乾隆看着皇后眼中那近乎绝望的恳求与深藏的悲哀,心中的怒火竟奇异地被一种复杂的酸涩所取代。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扶住皇后微微颤抖的肩膀,语气缓和了许多,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容音……朕从未想过要你变成没有自己意志的木偶。朕喜欢的一直是你,是富察·容音本人,是你的温婉,是你的贤德,也是你偶尔流露的真性情。只是……只是这宫规礼法,朕身为天子,亦不能轻易逾越。”
他话虽如此,但皇后的那番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终究是荡开了涟漪。他看到了皇后完美仪态下的压抑,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魏璎珞对皇后而言,意味着什么。
然而,帝王的尊严与对“弑杀太妃”之举的震怒,并非这一番肺腑之言就能轻易化解。他扶稳皇后,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更改的决断:“你的心意,朕明白了。但裕太妃之事,涉及国法宫规,朕必须查个水落石出。魏璎珞……朕自有主张。”
说完,他深深看了皇后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终究还是转身离开了长春宫。
皇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力地靠在门框上,知道皇帝虽未立刻发作,但追查之心未减分毫。她保下璎珞的愿望,只怕是更加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