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个动作和未尽的话语:“多亏了什么?姐姐,今日之事,绝非偶然。您提前离席,是否……察觉了什么?”
皇后看着他,这个她最信任、最亲近的弟弟,犹豫片刻,终究没有完全隐瞒。她轻轻转动手腕,露出那枚温润的玉镯:“恒儿,你看这个。”
傅恒的目光落在玉镯上,他对女子的饰物本不甚留意,但姐姐特意提起,他便仔细看去。玉质尚可,样式简单,并无特别出奇之处。
“这是……魏璎珞前些日子托人送进来的。”皇后缓缓道,声音很轻,却让傅恒的心猛地一跳。
魏璎珞!又是她!
皇后没有注意到弟弟瞬间僵硬的神色,继续低声道:“她说是一点心意,盼能保平安。我本只当是她念旧,戴着也无妨。可今日在宴席上……”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指尖微微收紧,“那鹿血汤被静好识破之前,这玉镯……竟隐隐发烫。我当时心慌不安,总觉得有祸事要发生,这才坚持提前离席。后来,便出了庆贵人的事……”
她抬眼看向傅恒,眼中带着困惑、庆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恒儿,你说,这是巧合吗?还是璎珞那孩子……真的预知了什么?这玉镯……”
傅恒的脑海仿佛被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玉镯发烫?预警?姐姐因提前离席避开了大祸?而这一切,竟是源于魏璎珞送来的这枚不起眼的玉镯?
那刚才……刚才在宫道上,她对自己说了什么?
——“我的手,我现在的样子都是皇后害的,是姐姐不要我把我赶去辛者库,我恨姐姐!”
那充满恨意、决绝冰冷的话语,此刻却像最尖锐的讽刺,狠狠回旋在他耳边!如果她真的恨姐姐,恨不得姐姐出事,又为何要送来这枚可能预警了灾祸、阴差阳错护了姐姐平安的玉镯?她那双伤痕累累的手……难道……
一个可怕却又无比合理的猜测,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她在说谎!她故意说那些狠话,是为了激怒他,是为了……撇清关系?为了保护谁?还是……在掩饰什么?
巨大的震惊、错愕、愧疚,以及更深的困惑和一种被愚弄的刺痛感交织在一起,冲击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脸色变幻不定。
“恒儿?你怎么了?”皇后察觉到他异常的神色和瞬间苍白的脸,担忧地问,“是不是今日当差太累?还是……”
“不,姐姐,我没事。”傅恒猛地回神,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有些干涩,“只是……只是觉得此事太过离奇。或许是巧合,也或许是璎珞……确实有些我们不知道的机缘。” 他顿了顿,看着皇后腕间的玉镯,眼神复杂,“无论如何,姐姐平安,便是最大的幸事。这玉镯……既然姐姐戴着心安,便继续戴着吧。”
皇后点了点头,仍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方才进来时,神色就不太对。可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还是……听说了什么关于璎珞的?” 她心思细腻,隐约觉得弟弟的反应,似乎与璎珞有关。
傅恒心头又是一紧,忙道:“没有,只是担心姐姐,又听了宫宴上的凶险,有些后怕罢了。” 他站起身,“姐姐,您需要静养,弟弟不便多扰。您千万保重身体,有什么事,随时让人传话给我。”
皇后见他似有心事,却不愿多说,也不便强留,只温言叮嘱了他几句,便让他离开了。
傅恒走出长春宫,夜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乱麻。姐姐安然无恙的庆幸,与对魏璎珞那番矛盾言行背后真相的惊疑猜测,激烈地冲撞着。
她恨姐姐?那为何要送可能救命的玉镯?
她若不恨,又为何要说出那样诛心的话,不惜自污,也要与他、与长春宫彻底割裂?
她那双伤痕累累的手……在辛者库,她究竟在经历什么?她到底……想隐藏什么?保护什么?
傅恒抬起头,望向辛者库所在的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那里仿佛藏着那个让他越来越看不懂、却越来越无法放下的女子。方才争吵时升腾的怒火和受伤,此刻被一种更沉重、更尖锐的忧虑和探究所取代。
他知道,有些事,他必须弄清楚。关于魏璎珞,关于那枚玉镯,关于她所有的言不由衷和刻意疏远。
夜色愈发浓重,将他的身影吞没,也掩盖了他眼中重新燃起的、比之前更为执拗的决心。这一次,他不会再被她的冷言冷语轻易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