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已阴沉如墨,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顷刻间便成了瓢泼大雨。乾隆立在殿门前,看着那密集的雨帘,眼前却总晃动着魏璎珞离去时那浑身湿漉狼狈、却又强撑着挺直的背影,尤其是她那双红肿不堪的手。
他蹙了蹙眉,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和细微的抽痛挥之不去。犹豫片刻,他终究还是抬步,循着她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李玉见状,连忙撑起伞小跑着跟上。
雨势太大,宫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乾隆目光扫过,最终在御花园一处偏僻的假山石洞旁,看到了那个蜷缩在一起的身影。
魏璎珞无处可去,辛者库路远,这倾盆大雨她根本走不回去。只能寻了这处勉强能遮挡风雨的石缝,抱着膝盖缩在最里面。冰冷的雨水被风吹着,斜斜打在她身上,单薄的灰布衣衫早已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她瘦削的、微微颤抖的肩背。头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水珠顺着下巴不断滴落。
她将脸埋在膝间,身体因为寒冷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控制不住地发抖。不再是那个在长春宫门口言辞尖刻、在辛者库咬牙硬撑的魏璎珞,此刻的她,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幼兽,脆弱得不堪一击。
为什么…… 一个绝望的声音在她心底疯狂呐喊,为什么我回来了,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眼睁睁看着裕太妃死,以为能护住娘娘了,可结果呢?
我阻止了那个宫女,又把吸引蝙蝠的东西换了还是会出事,多亏了皇后娘娘自己提前离开,要不然……
高贵妃就在那里,我却动不了她分毫!我有什么用?!
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如同这冰冷的雨水,将她彻底淹没。重生带来的那点先知和决心,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她紧紧咬住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肩膀剧烈的耸动泄露了她内心滔天的痛苦与绝望。
乾隆站在不远处的廊下,隔着雨幕,静静地看着她。他看到她那副可怜兮兮、仿佛被全世界抛弃的模样,与他记忆中那个伶牙俐齿、胆大妄为的魏璎珞判若两人。他以为她会愤怒,会不甘,却没想到会看到她如此脆弱的一面。那蜷缩的身影,像一根细微的针,不轻不重地扎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抬步走了过去。
脚步声惊动了魏璎珞,她猛地抬起头,脸上湿漉一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看到皇帝,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迅速低下头,用沙哑的声音勉强道:“皇上……奴婢这就走,不敢污了皇上的眼。”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却因为腿脚冻得麻木而踉跄了一下。
乾隆看着她这副故作坚强却又狼狈不堪的样子,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更浓了。他想说点什么,责备她不知好歹?还是询问她的手?最终,却只是沉着脸,将手中那把明黄色的油纸伞,不怎么温柔地塞到了她手里,语气硬邦邦的:
“拿着!别再朕眼前晃悠,赶紧滚回你的辛者库去!”
说完,他像是生怕自己后悔似的,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重新走入李玉撑起的伞下,明黄色的龙袍下摆在积水中掠过,很快消失在雨幕深处。
魏璎珞怔怔地握着那把还带着他掌心余温的伞柄,冰凉的指尖触及那一片温暖,让她浑身一颤。她看着皇帝决绝离去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雨,依旧在下。
乾隆回到养心殿,换了身干爽的龙袍,却总觉得心神不宁。奏折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眼前总浮现出魏璎珞蜷缩在假山下、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模样,还有她接过伞时,那双被雨水冲刷得格外清亮、却盛满了难以言喻的悲伤的眼睛。
那眼神,像烙印一样烫在他心里。
他烦躁地站起身,在殿内踱了几步,终究还是没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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