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内,鎏金博山炉中吐出缕缕甜腻的苏合香气,却丝毫无法安抚高宁馨心中翻腾的毒火。一踏入内殿,她脸上那最后一丝强撑的、面对太后时的温顺恭敬便彻底碎裂,化为一片骇人的阴鸷。
“都给本宫滚出去!”她厉声喝道,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变调。
宫女太监们如蒙大赦,又胆战心惊,慌忙躬身退出,只留下她最贴身的宫女芝兰,战战兢兢地缩在角落,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缝里。
殿门“吱呀”一声合拢,隔绝了外界。高贵妃胸膛剧烈起伏,环视着这间奢华无比、象征着她盛宠和地位的内殿。紫檀木镶百宝的家具,官窑烧制的名贵瓷器,西洋进贡的玻璃镜屏……每一样都是皇上对她的爱重,每一样也都该是她走向更高位置的垫脚石!
“啊——!” 她猛地一挥袖,将身旁小几上一套甜白釉茶具尽数扫落在地!
“哗啦啦”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瓷片四溅,犹如她此刻崩坏的心情。
“为什么……为什么!” 她嘶声低吼,再不顾什么贵妃仪态,一把扯下头上那支太后刚赏的、她原本颇为得意的赤金点翠步摇,狠狠掼在地上!翠羽折断,金丝扭曲。
“本宫费尽心思……那蝙蝠……那混乱……” 她急促地喘息着,眼中是淬了毒的不甘和怨恨,“皇后那个贱人,她怎么就没被直接吓死!怎么就没惊了胎气!怎么……怎么只是‘受了惊吓’!老天无眼!”
她踉跄几步,又抓住多宝格上一尊羊脂玉雕的送子观音——那是她当年怀揣期盼时供着的——猛地砸向地面!玉观音顷刻身首分离。
“本宫冒着风险,担着干系……结果呢?结果全便宜了那个贱人!那拉·淑慎!” 她咬牙切齿地念着娴妃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磨出来的,“装得一副与世无争、沉稳大度的样子!关键时刻倒会卖好!在太后面前演得一手好戏!”
她想起今日在慈宁宫,娴妃那副从容不迫、条理分明陈述“莲藕大计”的样子,太后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许,还有自己那被堵得哑口无言、像个蠢货般的尴尬……这一切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协理六宫之权……本该是本宫的!皇后倒下了,论资历,论宠爱,论家世,哪一样轮得到她一个失宠多年的娴妃!” 她越说越恨,猛地又将一个珐琅彩花瓶推翻,“砰”的一声巨响,花瓶撞在柱子上,裂开数道深痕,彩釉剥落。“太后老糊涂了!被那贱人一点小恩小惠就蒙了眼!什么沉稳周到?呸!都是算计!全都是算计!”
内殿已是一片狼藉,碎片遍地,珍宝零落。高贵妃发髻散乱,珠钗斜坠,华美的旗袍上也溅上了茶渍和香灰,显得狼狈不堪。她累极了般喘着气,胸口的怒火却仍未平息,反而因为发泄而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处境的“险恶”。
芝兰吓得魂不附体,终于鼓起一丝勇气,带着哭腔小声劝道:“娘娘,娘娘息怒啊……仔细手疼,仔细气坏了凤体……万一传到外面……”
“滚!你也给本宫滚!” 高贵妃猛地扭头,通红的眼睛瞪向芝兰,“传出去?谁传?谁敢传!本宫还是贵妃!皇上最宠爱的贵妃!”
话虽如此,她终究是喘着气,慢慢停了手。看着满室疮痍,一种冰冷的后怕和更深的怨毒交织着涌上来。她不能真把自己逼到绝境,不能让皇上觉得她失仪善妒。
她慢慢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狰狞扭曲、不复娇艳的脸庞,用力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里面依旧燃烧着恨意,却多了几分强行压抑的冰冷。
“那拉·淑慎……你想凭着这点小聪明往上爬?做梦。”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也像是对着想象中的娴妃,一字一顿,声音低哑却狠绝,“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这后宫,从来就不是会算计几根破藕就能站稳的地方。”
“今日之辱,他日必百倍奉还。皇后,娴妃……你们都给本宫等着。”
她抬手,慢慢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鬓发,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砸东西发泄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淀下来的、更加黑暗的谋划。
储秀宫内,名贵的瓷器碎片散落一地,如同高贵妃此刻支离破碎的心情。她艳丽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再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嫉恨。
“凭什么!本宫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让富察容音那个贱人躺下了!”她尖利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不甘的颤抖,“眼看着这后宫就该是本宫的囊中之物!可偏偏冒出个那拉·淑慎!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不得圣心、只会装模作样的贱婢!居然靠着在太后面前卖弄小聪明,就想爬到本宫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