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如同在滚油中煎熬。
栖凰殿内,颜妩端坐于书案后,批阅着奏章。朱笔落下,字迹凌厉如刀。她的脸色依旧带着产后的苍白,但那双桃花眼,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火的寒星,映照着案头跳跃的烛火,也映照着案旁摇篮中两个熟睡的婴孩。
阿蛮轻手轻脚地添了炭火,担忧地看了一眼寝殿的方向。那里,死寂依旧,却如同蛰伏着即将爆发的火山,令人心悸。
颜妩放下笔,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奏章上“南境军报”的字样。赫连鹰的残余势力在边境蠢蠢欲动,借着王庭动荡,勾结大夏,意图反扑。她已调蒙烈回防,但…这盘棋的胜负,终究不在边境。
她抬起头,目光穿透紧闭的殿门,仿佛能感受到那座冰冷寝殿中,那团即将焚毁一切的烈焰。
“该醒了。”她轻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仿佛回应她的低语——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器物碎裂的刺耳声响,猛地从拓跋烬的寝宫方向传来!紧接着,是内侍惊恐的尖叫和侍卫拔刀的铿锵声!
来了!
颜妩猛地站起身,宽大的袍袖拂过案几,带起一阵冷风。摇篮中的孩子似乎被惊动,小公主拓跋玥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嘤咛。颜妩脚步微顿,俯身轻轻拍了拍襁褓,眼神瞬间柔和了一瞬,随即又化为一片冰封的决绝。
“阿蛮,看好孩子。”她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小姐!”阿蛮脸色煞白,想要阻拦。
“这是命令。”颜妩打断她,转身,脊背挺直如松,一步步走向那扇通往风暴中心的殿门。
拓跋烬的寝宫,已沦为一片狼藉的修罗场。
沉重的紫檀木床榻被生生劈成两半!价值连城的瓷器玉器化为齑粉!墙壁上留下数道深可见石的刀痕!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拓跋烬站在废墟中央,一身染血的素白中衣早已被撕裂,露出精壮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胸膛。他长发披散,双目赤红如血,瞳孔深处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疯狂、暴戾和…毁灭一切的绝望!他手中紧握着一柄从侍卫手中夺来的弯刀,刀尖滴着血——那是试图阻拦他的内侍的血。
“王…王上息怒!”福安跪在角落,浑身浴血,一条手臂无力地垂着,显然已受了重伤,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
“滚!”拓跋烬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恨意和杀机,“都给孤滚出去!否则…死!”
侍卫们噤若寒蝉,无人敢上前一步。眼前的王上,已不是人,而是从地狱爬出的、彻底失去理智的修罗!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
颜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一身素净的月白宫装,乌发松松挽起,未施粉黛,在满目疮痍和浓重血腥中,显得格格不入的洁净与…脆弱。
她的出现,如同冰水浇入滚油!
拓跋烬猛地转头!那双赤红的、充满毁灭欲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她!那目光,不再是审视,不再是占有,而是纯粹的、刻骨的、想要将她撕成碎片的仇恨!
“颜!妩!”他如同野兽般低吼,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毒,一步步向她逼近,手中的弯刀在地上拖曳,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你!竟敢!竟敢告诉孤那个!”
云皎之死的真相!他最信任、最敬重的父王!竟然是害死他此生挚爱的元凶!而他,竟被蒙蔽了十年!像个傻子一样,对着仇人俯首称臣。他对仇人的儿子(他自己)恨之入骨!这颠覆性的认知,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彻底摧毁了他仅存的理智!
“孤要杀了你!”拓跋烬咆哮着,身形如同鬼魅般暴起!弯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劈颜妩面门!这一刀,凝聚了他所有的恨意、痛苦和毁灭欲,快如闪电,狠如雷霆!势要将眼前这个揭开他所有伤疤、让他坠入无间地狱的女人,彻底斩灭!
“娘娘小心!”福安失声尖叫!
侍卫们惊呼着想要扑救,却已来不及!
刀锋的寒意刺骨!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颜妩站在原地,没有躲闪,甚至没有后退。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柄夺命的弯刀,看着拓跋烬眼中那毁天灭地的疯狂。她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了然。
就在刀锋即将触及她发丝的刹那——
“哇——!哇——!”
两声嘹亮而急促的婴儿啼哭,如同穿透阴霾的惊雷,毫无征兆地、清晰地、从殿外栖凰殿的方向传来!那声音带着初生婴儿特有的、不谙世事的无助和纯真,却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瞬间穿透了满殿的杀气和血腥!
拓跋烬劈砍的动作,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硬生生僵在半空!刀尖距离颜妩的眉心,仅有三寸!
他赤红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滔天的杀意和毁灭欲,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发出“嗤”的一声,剧烈地波动、扭曲!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哭声传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