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盘绕的玉柱高耸入穹，支撑着弥漫氤氲紫气的凌霄宝殿。琉璃铺地，映照着往来仙官神将步履匆匆的倒影，今日，这庄严之地却暗流汹涌。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那位立于御阶之下，身着素净青袍的年轻身影上——天帝新近认回，流落人间多年的三皇子，刘渊。
他甚至还未完全熟悉天庭的礼仪，周身仍带着一丝人间烟火气与佛门的宁静，此刻却已身不由己地站在了漩涡的中心。
御座之上，天帝张昊天面容隐在珠旒之后，看不真切，唯有那浩瀚如星海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大殿。他的左侧，站着大皇子张玉衡，一身文士鹤氅，面容俊雅，手持玉笏，嘴角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身后隐约站立着诸多文官领袖，气度森然。右侧，则是二皇子张玄武，玄甲未卸，身形魁梧如岳，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淡淡的血煞之气，显然刚从某处边关巡阅归来，其势如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两位兄长，一文一武，早已将天庭权柄瓜分殆尽。刘渊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打破了微妙的平衡。
议题很快从北冥之战的善后，引至了对白虎族首领白啸岳的处置。
“父皇，”张玉衡率先出列，声音清越，却带着冰冷的锋芒，“白啸岳桀骜不驯，私启战端，致使两族生灵涂炭，天威受损。依儿臣之见，当于斩仙台上明正典刑，以儆效尤，亦可彰显天庭法度之森严，不容挑衅。”他话音落下，身后文官队列中便传来一片附议之声。
张玄武冷哼一声，声如闷雷：“大哥此言，未免太过文绉绉。对付此等冥顽不灵之辈，唯有以雷霆手段，将其神魂贬入九幽，永世受那冥火炼魂之苦，方能震慑四方宵小，让他们知道，触怒天庭的下场！”他麾下的武将们虽未出声，但那肃杀的目光已表明了态度。
一时间，殿内充斥着喊打喊杀之声，仿佛白啸岳已是砧板上的鱼肉。
就在这时，天帝的目光落到了始终沉默的刘渊身上，珠旒轻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渊儿，你初入天庭，对此事，可有见解？”
瞬间，所有的目光，好奇的、审视的、不屑的、带着压力的，齐刷刷地钉在刘渊身上。他感到背脊微微发凉，仿佛置身于无形的力场之中，两位兄长的视线尤其冰冷，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皮肤。
刘渊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行礼。他抬起头，目光清澈，并未回避那无数道目光，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殿内的嘈杂：
“回禀父皇，儿臣……儿臣认为，或可留白啸岳一命。”
“哗——！”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就连端坐云床的几位古老金仙，也微微睁开了眼帘。
张玉衡轻笑一声，语调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三弟久在人间，莫非是沾染了那凡俗的妇人之仁？对这等罪孽滔天之徒讲慈悲，岂非笑话？”
张玄武更是直接，声如洪钟：“三弟！天庭威严，岂容儿戏！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你这般心肠，如何能担当大任？”他话语中的“担当大任”四字，咬得极重，引得天帝目光微动。
面对汹涌的质疑和兄长毫不留情的打击，刘渊脸上掠过一丝苍白，但他依旧站稳了身形。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多了一份坚定：
“非是儿臣心慈手软，亦非不明天庭法度。只是儿臣在人间时，师尊无尘佛曾教诲：”一切众生，互相伤害，冤冤相报，无有穷尽。究其根源，在于心中贪、嗔、痴三毒炽盛。‘白啸岳掀起战端，造下杀孽，其罪固然当诛。然杀戮之后，白虎族与鲲鹏族之间仇恨的种子已然种下，若再以极刑处置其首领，只会让仇恨的藤蔓缠绕得更紧，未来恐生更多祸端。“
他顿了顿，环顾四周那些或愕然或冷笑的面孔，继续道：“天庭统御三界，当以化解仇怨、抚育众生为念。若能令白啸岳认识到自身罪业，诚心归附，不仅可消弭一段因果，更能给战火荼毒的两族子民一个喘息与和解的机会。这，或许比单纯的杀戮，更需要勇气与智慧。”
他的话语，如同佛寺的清钟，在这充满杀伐之气的殿堂中回荡，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荒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