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观的山门在云海中若隐若现，九座悬空岛以北斗之形排列。我背着鲁青璇踏过最后一道云桥时，她在我耳边轻声道：放我下来。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紧张。
你的伤还没好全。我故意颠了颠背上的重量，听见她一声轻哼。三日前白眉道尊——现在该称玄微师尊了——准许她同入药脉时，她强撑着一口气走到山脚下才昏倒。那缕先天紫气几乎耗尽，至今未复。
林易！她掐我后颈的手突然收紧，有人来了。
云桥尽头站着个穿墨绿道袍的青年，腰间悬着七枚玉铃，随他行礼的动作叮当作响。奉玄微道尊之命，迎两位师弟师妹入药王谷。他抬眼时，我注意到他左眼瞳孔是诡异的银白色。
鲁青璇从我背上滑下，整了整衣襟还礼：有劳师兄。
我叫墨铃，负责教导新弟子基础功法。银瞳青年转身引路，玉铃声在云雾中格外清脆，药王谷三十年未收真传，你们算是破了例。
穿过云海，眼前豁然开朗。山谷中灵田错落，各色药草在阳光下泛着不同色泽的光晕。中央一座竹楼前，玄微师尊正在药圃中俯身查看一株通体紫红的灵植。
来了？他头也不抬，手指轻点那株灵植，一片叶子自动脱落飞向鲁青璇，认得么？
鲁青璇接住叶片，指尖刚触及就泛起一层淡金色光晕：九转还魂草？但叶脉走向不对...
好眼力。师尊终于抬头，白眉下的眼睛亮得惊人，这是变异品种，我称它逆生死。从今日起，你们二人负责照料这片药圃。
墨铃突然插话：道尊，按规矩新弟子应先学《太虚基础要诀》...
规矩是人定的。师尊甩袖打断他，转向我，林易，你体内紫气恢复几成了？
我心头一跳。这三日确实刻意隐瞒了紫气恢复情况，没想到被一眼看破。约莫三成。我老实回答，余光瞥见鲁青璇抿紧了唇。
今晚子时来丹房。师尊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我们站在药香弥漫的谷中。
墨铃的银瞳闪了闪：药王谷规矩不多，但有三忌——忌私斗，忌偷药，忌问过去。他特别看了我一眼，尤其是身怀先天道体却不知来历的。
鲁青璇突然上前一步挡在我前面：师兄多虑了。我们既入药脉，自当守规矩。
墨铃轻笑一声，玉铃叮当远去。直到铃声完全消失，鲁青璇才猛地转身瞪我：你紫气未复为何不说？那日为我疗伤...
不碍事。我蹲下查看那株逆生死，叶片背面有细小黑斑，像是被什么侵蚀，你看这个。
她蹲下来时发丝扫过我脸颊，带着熟悉的药香。像是蛊毒...她话音未落，整株灵植突然剧烈颤抖，叶片上的黑斑迅速扩散。
我本能地运起紫气护住两人，却见那些黑斑在碰到紫气时发出嗤嗤声响，化作黑烟消散。鲁青璇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普通蛊毒，是专门针对元神的蚀魂砂！
药王谷怎会有这种东西？我收回紫气，发现刚刚恢复的那点又耗去大半。
鲁青璇没回答，而是盯着我苍白的脸色，眼中情绪翻涌。突然她一把扣住我手腕，真气粗暴地探入经脉。你...她声音发颤，紫府都快枯竭了还说不碍事？
我想抽回手，却被她死死攥住。她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个玉瓶，倒出三颗金色丹丸：吃了。
九转金丹？这不是你保命用的...话没说完就被她捏住下巴塞了进去。丹药入腹即化，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今晚我去见玄微道尊。她收起药瓶，语气不容反驳，你老实调息。
不行！我抓住她手腕，师尊明显是在试探我们。那株灵植上的毒...
所以更该我去。她甩开我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别忘了，我才是鲁氏传人。
夕阳西沉时，我们被安排到相邻的两间竹舍。我刚盘腿调息，就听见隔壁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冲过去推开门，只见鲁青璇跪在丹炉前，炉中紫火熊熊，她面前摊着一本泛黄的古籍，嘴角又有金色血丝渗出。
你疯了？刚受伤就开炉炼丹？我夺过古籍，《太虚药王经》五个古篆刺得眼睛发疼。
她抬手要抢：还给我！这是先祖手稿，里面有克制蚀魂砂的方法...
我高举书册避开她的手，却不小心瞥见其中一页记载的丹方——换命丹：以先天道体为引，可转嫁元神之伤。旁边还有小字批注：吾族欠太虚药脉一条命，终需偿还。
这是什么？我声音发紧。
鲁青璇突然暴起，一把抢回古籍：与你无关！她胸口剧烈起伏，出去！
我们剑拔弩张地对峙着，直到外面传来墨铃的玉铃声。玄冥长老到访，所有弟子前去拜见。
鲁青璇趁机推开我往外走，在门口顿了顿：林易，不是所有事你都能用紫气解决的。
大殿内烛火通明，七位道尊端坐上位。站在玄微师尊身边的黑袍老者格外醒目，他面容枯瘦如骷髅，双眼却亮如鬼火。我本能地感到不适，体内紫气自动运转起来。
这位是执法长老玄冥子，负责清查门内异动。玄微师尊介绍道，近日发现有外人潜入药王谷，你们若见到可疑人物，立即报告墨铃。
玄冥子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这就是新收的先天道体弟子？他突然抬手，一道黑光射向我眉心。
鲁青璇的玉佩突然飞起挡在我面前，黑光与玉佩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玄微师尊拂袖震散余波：玄冥！
试探而已。玄冥子阴森一笑，毕竟三百年前那场祸事，始作俑者也是先天道体。
回药王谷的路上，鲁青璇异常沉默。月光下她的侧脸苍白如纸，手中紧攥着那本《太虚药王经》。走到岔路口时，她突然转向药圃方向。
你去哪？子时快到了。
你先去。她头也不回，我查完那株灵植就来。
我一把拉住她：等等。从怀中掏出一张新画的符箓，带着这个。
她看着符箓上未干的朱砂，认出是改良过的千里传讯符，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担心我？
我是担心玄冥子。我故意撇嘴，看她把符箓收进袖中，小心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