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一次,不一样了。
这一次,他有城,有兵,有地盘。
这一次,他要让张世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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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东,瞿塘峡。
秦良玉的白杆兵在峡谷中艰难行进。这里地势险峻,两侧绝壁千仞,中间江流湍急,只有一条蜿蜒的栈道贴着山崖。三千人排成长龙,缓缓向前,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总兵,这地方太险了。”副将策马上前,低声道,“若张献忠在此设伏……”
“他一定会设伏。”秦良玉望着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口,“张献忠在川东半年,最擅长的就是山地埋伏。这里是瞿塘峡最窄处,他若放过,就不是张献忠了。”
“那咱们……”
“继续走。”秦良玉语气平静,“传令下去,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咱们倒着走。”
“倒着走?”副将一愣。
“对。”秦良玉眼中闪过锐光,“张献忠必在前方山口设伏,等咱们全部进入伏击圈,他就堵住退路,关门打狗。那咱们就反其道而行——前队变后队,做出撤退的假象;后队变前队,实则是精锐,一旦伏兵出现,立刻反扑。”
副将恍然大悟:“总兵高明!”
军令传下,白杆兵迅速变阵。表面上看,队伍是在“撤退”,实际上最精锐的一千老兵已悄然调到了队尾,长枪在手,弓弩上弦,做好了厮杀准备。
队伍继续前行,距离山口越来越近。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突然,山口两侧的树林中响起尖锐的哨声!
“杀——!”
无数人影从山林中涌出,箭矢如雨点般射向栈道!与此同时,后方也传来喊杀声——果然,退路被截断了!
“结阵!”秦良玉暴喝。
白杆兵瞬间变阵!队尾的一千精锐迅速转身,举起包铁圆盾,挡住第一波箭雨。紧接着长枪如林刺出,将冲上栈道的伏兵捅下悬崖!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落水声响成一片!
秦良玉策马立于阵中,银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手中长枪一指,直指山口方向:“擒贼先擒王!随我冲!”
“冲——!”
一千精锐如猛虎出闸,逆着伏兵冲锋的方向,直扑山口!白杆长枪在这种狭窄地形威力尽显,三丈长的枪杆横扫竖劈,将试图阻拦的伏兵成片打倒!
张献忠站在山口高处,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
他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秦良玉钻进来。可这女人……这女人竟敢反冲!而且冲得这么猛,这么狠!
“放滚石!放檑木!”他嘶声大吼。
巨石、圆木从山顶滚落,砸向栈道。但白杆兵早有准备,盾牌高举,身形灵活地在落石间隙穿行,伤亡远比预计的小。
转眼间,秦良玉已率军冲到山口下!
“张献忠!”她长枪遥指,“下来受死!”
张献忠气得哇哇大叫,拔刀就要往下冲,却被左右死死拉住:“八大王!不可啊!官军凶猛,咱们先撤吧!”
“撤?老子字典里没有撤字!”张献忠挣开手下,却也没有真往下冲。他看着山下那个银甲女将,心中第一次生出……惧意。
秦良玉。名不虚传。
“传令……撤!”他最终咬牙,“往巫山撤!老子就不信,她能追到天涯海角!”
伏兵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在茫茫山林中。
秦良玉没有追。她勒住马,望着张献忠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这一仗赢了,但赢得不痛快。张献忠的主力根本没伤到,只是折了些外围兵力。以这人的性子,必会卷土重来,而且下次……会更狠。
“总兵,咱们还追吗?”副将问。
“不追。”秦良玉摇头,“传令全军,退出瞿塘峡,在奉节扎营。同时派人联系四川巡抚陈士奇,让他调兵封锁长江——张献忠要流窜,就让他在这川东大山里流窜,看他能流窜多久!”
“喏!”
白杆兵开始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缓缓后撤。
秦良玉最后望了一眼群山,调转马头。
这场仗,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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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城,乾清宫。
崇祯看着洪承畴从洛阳递来的奏报,眉头紧锁。奏报上说,白杆兵已与张献忠接战,小胜,但未伤其主力。张献忠退往巫山,川东战事恐陷入僵持。
“僵持……”崇祯喃喃自语。
他最怕的就是僵持。流寇剿而不灭,年年耗费粮饷,年年死伤将士,年年荼毒百姓——这就是个无底洞。
“陛下,兵部尚书求见。”太监禀报。
“宣。”
兵部尚书杨嗣昌匆匆进殿,脸色凝重:“陛下,大同急报——姜镶开城降敌,李自成已入大同!张世泽将军分兵前往斡难河,留守部队遭李自成万人围攻,形势危急!”
崇祯猛地站起:“什么?!”
“姜镶这个逆贼!”杨嗣昌咬牙切齿,“他竟敢献城!大同是九边重镇,若失,宣府、大同、山西连成一片,整个北疆都要震动!”
崇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张世泽现在何处?”
“正在斡难河与哈尔巴拉交战。据报,已击溃蒙古骑兵两千,斩首八百,哈尔巴拉率残部西逃。但张将军若要回援大同,最快也要五日……”
五日。大同能守五日吗?
不,大同已经丢了。现在的问题是,李自成占据大同后,会怎么做?固守?还是继续东进,威胁宣府、甚至京师?
“传旨!”崇祯声音斩钉截铁,“令宣府总兵杨国柱、山西总兵虎大威,各率本部兵马,火速驰援大同!告诉杨国柱,不必入城,在外围扎营,与张世泽形成夹击之势——朕要把李自成,困死在大同!”
“陛下圣明!”杨嗣昌领旨,却又迟疑,“只是……宣府、山西的兵一动,辽东、蓟镇的防务就空虚了,万一鞑子……”
“顾不了那么多了。”崇祯打断他,“李自成比鞑子更危险。鞑子要的是财货,李自成要的是江山!”
杨嗣昌重重点头,退下拟旨。
崇祯重新坐回龙椅,只觉得一阵眩晕。他扶住额头,闭上眼,脑中闪过无数画面:福王七窍流血的尸体,周延儒在诏狱的惨叫,还有……孙承宗那张苍老而忠诚的脸。
孙家孙女明日就要入宫了。
这本该是喜庆的事,可他现在,一点也喜庆不起来。
“陛下,”曹化淳悄声进来,“孙老大人递了牌子,请求觐见。”
崇祯睁开眼:“宣。”
片刻后,孙承宗颤巍巍进殿。这位七十岁的老臣须发皆白,腰背佝偻,但眼神依然清亮。他行完礼,却不说话,只是看着崇祯。
“老师……”崇祯轻声道。
“老臣听说,大同丢了。”孙承宗缓缓开口,“姜镶那逆贼,是老臣当年举荐的。老臣……有罪。”
“不关老师的事。”崇祯摇头,“人心难测,老师也是被蒙蔽了。”
孙承宗沉默良久,忽然跪下:“陛下,老臣孙女今日入宫,老臣别无他求,只求陛下……保重龙体。这大明江山,系于陛下一身。陛下若倒,天下必乱。”
崇祯眼眶微热,起身扶起老臣:“老师放心,朕……倒不了。”
孙承宗抬起头,眼中含泪:“老臣愿以残年余力,为陛下守好这北京城。只要老臣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乱贼踏进京师半步!”
“有老师在,朕安心。”
送走孙承宗,崇祯走到窗前,望着暮色中的紫禁城。夕阳如血,染红了重重宫阙。
今日,孙氏入宫。
后日,或许就是大同决战。
大明的命运,就像这暮色中的宫殿,辉煌,却也……危机四伏。
“娘娘,曹公公求见。”宫女禀报。
“宣。”
曹化淳轻手轻脚进来,躬身行礼:“奴才给娘娘请安。”
“曹公公有礼了。”周皇后回到凤榻坐下,“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陛下让奴才来禀报娘娘,选纳妃之事……娘娘安排的很好好。”曹化淳垂首,“陛下还说,孙姑娘入宫后,请娘娘多照拂。孙家是忠良,莫要让后宫琐事寒了老臣的心。”
周皇后心中微震。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孙氏入宫是政治联姻,要优待,要尊重,但不必……不必亲近。
“本宫明白了。”她平静道,“请陛下放心。”
曹化淳退下后,周皇后招来贴身宫女:“去库房取那对羊脂玉如意,还有前年江南进贡的云锦十匹,一并送去孙府,就说是本宫给孙小姐的见面礼。”
“娘娘,这礼是不是太重了……”
“重才好。”周皇后轻叹,“重了,孙家才安心,朝臣才安心,陛下……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