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寨的夜晚,没有星光。
只有从无数个肮脏、逼仄的窗户里,透出的、一点点昏黄的、病态的光。
张烨像一头疯了的野兽,挟持着小兰,一头扎进了这片由钢铁、木板和腐烂垃圾构成的、无尽的黑暗迷宫之中。
他的身后,是整个皇后舞厅倾巢而出的追兵。叫骂声,口哨声,还有刀锋划过墙壁时那刺耳的摩擦声,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野狗,紧追不舍。
“放……放开我……”
小兰在他的臂弯里剧烈地挣扎着。窒息感和恐惧,让她那张原本美艳的脸,变得惨白。她那身昂贵的、缀满了亮片的旗袍,在奔跑中,被粗糙的墙壁和突出的铁钉,划开了一道道口子,露出底下大片雪白的、细腻的肌肤。
张烨没有理会她。
他现在,就是一个纯粹的、被求生欲望驱动的机器。
两枚碎片的力量,在他的体内疯狂地奔涌。它们像两股交汇的激流,冲刷着他那条早已干涸的河道。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充满了他的四肢百骸。他那因为肺病而衰弱的心脏,此刻正像一台大功率的发动机,发出“砰砰”的、强有力的跳动。
他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他能感觉到的,只有身后越来越近的危险,和怀里这个女人身体的柔软与温热。
“再唔放手……我哋两个……都要死!”小兰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闭嘴!”
张烨低吼一声,他将小兰的身体,更紧地勒在自己身前。女孩那发育得极好的胸部,隔着薄薄的旗袍,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那惊人的弹性和柔软,让他的身体,产生了一丝最原始的、不合时宜的反应。
但他那双眼睛,却依旧冰冷得像两块寒铁。
他猛地拐进一条更窄的、几乎只能容纳一个人侧身通过的夹缝里。这里,恶臭熏天,脚下是厚厚的一层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粘稠的烂泥。
他将小兰狠狠地按在布满了青苔的墙壁上,那只扼住她喉咙的手,终于松开了几分,让她得以剧烈地咳嗽和喘息。
“咳咳……咳……你个疯子!”小兰一边咳嗽,一边用那双充满了愤怒和恐惧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我疯?”张烨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喺呢个鬼地方,唔疯,点活落去?”(在这个鬼地方,不疯,怎么活下去?)
他的脸,离她很近。近到他能闻到她呼吸中,那淡淡的、混合着红酒和恐惧的气息。近到他能看到,她那双漂亮的、狐狸般的眼睛里,倒映出的、自己那张因为愤怒和兴奋而微微扭曲的脸。
“你同阿姨,算计得好啊。”他用那只空着的手,粗暴地捏住了小兰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利用我,去引开坤哥嘅注意。利用刀疤彪,去杀咗肥佬聪。然后,你哋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攞走碎片,接管舞厅。一石二鸟,好计谋啊。”
“你……”小兰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只可惜,你哋算漏咗一件事。”张烨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耳边厮磨的魔鬼低语,“你哋以为我系一只可以随意牺牲嘅病狗。但你哋唔知,狗急了,系会咬人嘅。而且,会专咬喉咙。”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微微用力。
“啊……”小兰吃痛,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呻吟。
“讲。”张烨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笔记上,到底写咗啲乜嘢?乜嘢叫‘幽界之门’?乜嘢叫‘故土’?”(说。笔记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什么叫‘幽界之门’?什么叫‘故土’?)
小兰死死地咬着嘴唇,那双眼睛里,虽然充满了恐惧,但更深处,却是一种张烨看不懂的、近乎顽固的执着。
她不说话。
“唔讲?”张烨冷笑一声,“你信唔信,我而家就喺度,剥光你件衫,将你扔出去?”(不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在这里,剥光你的衣服,将你扔出去?)
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地,在她那身早已破烂不堪的旗袍上,来回扫视。
“外面,有成百个坤哥嘅手下。我相信,佢哋会对你呢副身体,好有兴趣。”(外面,有上百个坤哥的手下。我相信,他们会对你这副身体,很感兴趣。)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扎进了小兰的心里。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那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最纯粹的、发自骨子里的恐惧。她那双倔强的眼睛里,终于,涌上了一层水汽。
然而,就在张烨以为她即将崩溃的时候——
“你唔会。”
小兰突然开口,她的声音,虽然带着颤音,却异常清晰。
“你同坤哥,唔系同一种人。”她看着张烨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虽然狠,但你嘅眼底,仲有‘人’嘅底线。你唔会做嗰种事。”
张烨愣住了。
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这个女人,竟然还能如此清晰地,剖析他的内心。
也就在他这一愣神的瞬间,巷子口,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手电筒晃动的光柱!
“喺嗰边!我听到有声!”(在那边!我听到有声音!)
追兵,到了!
张烨的心,猛地一沉。
他来不及再审问,只能再次挟持着小-兰,转身,朝着夹缝的更深处,逃去!
但,这条夹缝,是一条死路!
尽头,是一堵高墙!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绝境!
张烨的后背,紧紧地贴着冰冷的墙壁。他能清晰地听到,那些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怀里的小兰,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的身体,停止了挣扎,变得异常安静。
“我哋,走唔甩了。”(我们,跑不掉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认命般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