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如冰刀般刮过瘫软如泥的严嬷嬷，声音寒彻骨髓：“严嬷嬷，你，还有你背后指使之人，是觉得朕愚昧昏聩，不读史书，连这等千百年前就被史笔戳穿的鬼蜮伎俩都看不透吗？！”
“陛下饶命！太后娘娘饶命！”严嬷嬷彻底崩溃，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奴婢……奴婢也是奉命行事……是……是锦屏姑娘！是长春宫的锦屏让奴婢这么做的！人偶和罐子都是她给的！她说只要办成此事，贵妃娘娘保奴婢一家富贵……”
锦屏！长春宫！ 这个名字被喊出的瞬间，一切终于图穷匕见！
太后的脸色彻底变了，她可以容忍后宫争斗，却绝不能容忍有人用巫蛊这种禁忌之术来将她当枪使！尤其还是被她一向“看重”的柳贵妃！
“好！好一个柳依依！好一个长春宫！”太后气得浑身发抖，“竟敢用如此恶毒手段构陷他人，还将哀家玩弄于股掌之上！皇帝！此事绝不能姑息！”
陆景渊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当即厉声道：“来人！将严嬷嬷拖下去，严加审问！王德贵，即刻带人包围长春宫，将宫女锦屏及相关一干人等，给朕全部拿下，搜宫彻查！朕倒要看看，这宫里还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嗻！”侍卫和内监如狼似虎地行动起来。
严嬷嬷被拖走，哭嚎声渐行渐远。
碎玉轩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狼藉，和一群惊魂未定的人。
太后复杂地看了一眼又恢复低头玩手指状态的沈星落，最终什么也没说，扶着嬷嬷的手，铁青着脸快步离去。今日之事，于她而言，亦是颜面尽失。
陆景渊没有立刻离开。
他走到沈星落面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此刻的她，又变回了那副懵懂无知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引经据典、犀利如史官的女子只是众人的幻觉。
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是智慧，是沉淀，是无数次绝境中磨砺出的、足以劈开一切阴谋的光芒。
“你……”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做得很好。”
沈星落抬起头，眼神依旧茫然，只是嘴角似乎极快地弯了一下，像是一个得逞后偷偷藏起的小得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伸出沾着泥灰的手指，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声音又带上了那股傻气：
“黑蝴蝶……我的苗苗……吓坏了……要肥肥压惊……”
陆景渊：“……”
他看着她那执着于“肥”和“苗苗”的模样，再回想方才那石破天惊的辩驳，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王德贵吩咐道：“传朕旨意，皇庄再送二十车肥土至碎玉轩。另，赏沈氏……《史记》、《汉书》各一套。”
说完，他转身离去。脚步竟有些匆忙，仿佛需要立刻回去，重新消化今日这巨大的冲击。
碎玉轩的院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
沈星落走到那堆被翻乱的杂物旁，弯腰，捡起一小片被打碎的花盆陶片，在指尖轻轻摩挲。
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她沉静的侧脸上。
史书为剑，初试锋芒。 这深宫的水，终于被她搅得更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