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内，沈星落正站在院中那株开始落叶的梧桐树下，仰头望着天空。晨光勾勒出她纤细的侧影和依旧吊着的左臂，神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见是陆景渊，微微一怔，便欲行礼。
“免了。”陆景渊抬手制止，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望着那片渐亮的天空，“一夜未睡？”
“陛下不也是。”沈星落轻声回道。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奇异的沉默。没有言语，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流淌。他们都清楚对方昨夜经历了怎样的头脑风暴，又为今日之局付出了何等心力。
“都安排好了？”沈星落忽然问。
“嗯。”陆景渊颔首，“李牧已领兵秘密出发。京城内外，皆已布置妥当。只待……豺狼入网。”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绝对的自信和一丝冰冷的期待。
沈星落转过头，看着他被晨光照亮的、坚毅冷峻的侧脸。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历史上那些雄才大略的帝王影子。或许，这才是陆景渊真正的模样，剥去了隐忍伪装后的铁血与决断。
“陛下……”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史载，唐太宗于玄武门之变前，曾于宫中密会尉迟敬德、侯君集等心腹，亲授机宜。然其本人，始终坐镇中枢，稳定大局，并未亲临险地。此次秋狩……”
她是在提醒他，不必亲身犯险。
陆景渊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嘴角勾起一抹傲然的弧度：“朕非太宗，柳文仲亦非建成、元吉。库莫尔更非泛泛之辈。此役，朕若不亲临，如何能引蛇出洞？又如何能……亲眼看着他们覆灭？”
他的眼中闪烁着帝王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近乎残忍的兴奋：“放心，朕自有万全之策。倒是你，”他目光转向她，“留在宫中，紧闭宫门，无论听到任何消息，皆不可妄动。王德贵会留下足够人手护卫碎玉轩。”
这是保护，也是变相的软禁。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绝不会让她脱离掌控。
沈星落了然地点点头：“臣妾明白。”
陆景渊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待朕归来。”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玄色的衣袍在晨风中拂动，背影挺拔如山岳，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
沈星落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未动。
她知道，棋盘已经摆好，棋子已然落定。
猎人披上了猎物的外衣，走进了自己精心布置的围场。
而真正的猎物，正磨砺爪牙，以为看到了天赐良机，一步步走向那早已张开的、致命的天罗地网。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到来前的，最后的宁静。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
静待，秋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