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陆景渊越来越亮的眼睛，继续深入剖析：“此策之妙，在于四两拨千斤。它并未直接剥夺诸侯王的土地，避免了激烈的正面冲突和反抗，而是利用其家族内部继承的矛盾，将其力量从内部分化、瓦解。不过十年之间，‘大国不过十余城，小侯不过数十里’，中央集权大为加强，而诸侯王甚至‘惟得衣食租税，不与政事’，再也无力威胁中央。”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唯有窗外落叶之声。
陆景渊彻底明白了！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胸中的郁垒豁然开朗！
是啊！推恩令！他怎么会忘了这堪称教科书级别的阴谋！
他现在面临的，不正是类似局面吗？那些觊觎柳家遗产的世家大族，不正像是一个个小的诸侯王吗？强行收回，必遭联合抵制。放任瓜分，则养虎为患。
而“推恩令”的精髓，正适用于此！
不必明着反对他们瓜分，甚至可以主动“推恩”——将柳家的部分田产、商铺、甚至一些无关紧要的官职散爵，拆散了、分细了，“恩赏”给那些世家大族的众多子弟、旁支！
让他们内部去争、去抢！让得到“恩赏”的庶子旁支对皇权感恩戴德，从而与其宗族长房产生矛盾！让庞大的柳家产业在无数次的拆分赏赐中，化整为零，最终真正被消化吸收，而非催生出新的巨头！
同时，最重要的核心资源、关键职位、军队掌控权，必须牢牢抓在皇帝自己手中，用于提拔绝对忠诚的寒门与功臣！
如此，既安抚了旧势力，避免了剧烈反弹，又从根本上瓦解了他们可能形成的合力，更收获了寒门新贵的人心！
一石三鸟！
“好！好一个‘推恩令’！好一个阳予阴夺！”陆景渊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兴奋与锐利的光芒，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皇后真乃朕之子房！总能于困局之中，为朕觅得破局之古鉴！”
他心中激动，忍不住在殿内踱步，脑海中飞速构思着具体的执行方案：哪些可以拿出来“推恩”，哪些必须紧握在手，哪些世家需要重点分化……
沈星落看着他豁然开朗的样子，微微一笑，补充道：“陛下，行此策，需注意两点。其一，恩出于上，名目需正。可借‘抚恤功臣之后’、‘嘉奖平乱有功之族’等名目，使其难以拒绝。其二，速度要快，在其尚未反应过来、形成合力之前，迅速将恩赏落到实处，造成既成事实。”
“朕明白！”陆景渊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有此良策，朕知道该如何做了！”
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步伐坚定而有力，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条通往绝对权力之路。
沈星落送到门口，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悠远。
推恩令，固然是妙计。
但历史的经验也同样告诉她，任何改革都会触及利益，都会引来反噬。
阳谋之后，往往需要阴谋与铁血来保驾护航。
下一次风暴，或许很快就会到来。
她转身回到案前，目光重新落在那卷《史记》上。
下一页，恰是《酷吏列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