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冲向那个施暴者,反而将满腔怨毒和怒火对着灶台前的路黎斐。
她冲过去,干瘦的手指带着冰冷和恨意,狠狠掐进他细瘦的胳膊,指甲几乎陷进皮肉,声音尖利得像刀子刮过玻璃:“都是因为你!小贱种!要不是为了供你上市里那个破学校,你爸能喝成这样?我能挨打?你怎么就不能考第一?!废物!没用的东西!”
他沉默了。他努力了,但只能考到年级第三名,只是这些对于母亲来说,都是借口。
没有哭喊,只有一种麻木的驯顺。扫地,洗衣,做饭……这些不是他体贴,是求生的本能。
是他用尽力气想要证明自己那点可怜的价值,祈求用这点微末的付出,换取一点点家庭的、片刻的安宁。
然而,付出换来的,是怜悯,而是更深更重的理所当然,以及变本加厉的斥责和羞辱:“做饭?那不是你应该干的吗?没考第一还有脸吃饭?你吃我的穿我的,天生就是来讨债的!”碗筷被摔得震天响。
生活仿佛是在沼泽里下沉,直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
父亲酒后闯了红灯,被一辆沉重的货车无情地撞飞。
冰冷的法律条文最终判定,司机担了次要责任,赔偿了五十万元人民币。
还了父亲欠下的赌债,剩下的余额只有五万。
母亲捧着那张存折, 脸上没有解脱的轻松,而是扭曲的疯狂。
她哭天抢地,咒骂死去的丈夫“没良心的短命鬼”,“丢下我们孤儿寡母不管死活”,咒骂命运的不公,仿佛全世界都欠她的血泪深仇。
最终,那仇恨的矛头,再次指向角落里那个已悄然长高的路黎斐:“都是你!扫把星!要不是为了你这个讨债鬼!他怎么会去喝酒!怎么会死!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她声嘶力竭地哭嚎,全然忘却了那个被咒骂的男人曾无数次用拳头将她和孩子一同砸向绝望。
在路黎斐高考前的某个深夜,她拧开了一瓶农药瓶盖……
高考前十三天,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
大学四年, 那三万的血钱支撑了学费,生活费全靠他自己一点点抠出来:做家教忍受刁难,顶着烈日发无数张传单,在餐厅油腻后厨昏暗的灯光下,与堆积如山的沾满食物残渣的碗碟奋战到凌晨。
就在那时,他一度以为,这就是他生命的终局,无边无际的油腻污垢,以及永远看不到出口的灰暗疲惫……
但命运拐了个荒谬的弯。
一个星探,在网上偶然看到了他兼职做服务员时被路人随手拍下的几张侧颜照。
一张名片随后递了过来。
“签吧,你是老天爷赏饭吃的一张脸。”
他从此远离厨房,更多的是吃剧组里的盒饭。
“路先生?”顾衿颜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将他从回忆拉回现实。
路黎斐抬眼,撞进顾衿颜带着点关切的目光里。
他刚才的停顿似乎有点长了。
“没什么。”路黎斐垂下眼睫,掩去所有翻涌的情绪,刚才的失神仿佛只是错觉,“只是想起……以前,自己瞎琢磨过一阵。”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青菜,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样从未发生。
顾衿颜看着他平静的侧脸,敏锐地捕捉到路黎斐眼底思绪翻涌,那不是疏离,是更深沉的东西。
但他没有再问,只是默默低头,继续吃完了碗里的饭。
006也罕见地沉默了,球体暗淡下来,模拟不出任何表情符号。
它看见了,宿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