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袖口磨出了毛边,胸前的军功章被小心翼翼地别在衣襟内侧,此刻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像是在无声地控诉。杨厂长脸上的笑容早没了踪影,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显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烈属的事要是处理不好,不仅工厂要受牵连,他这个厂长的乌纱帽都可能保不住。
“胡闹!简直是胡闹!”杨厂长猛地一拍办公桌,桌上的文件都滑出去半寸,他对着门口大喊,“小张!立刻把人事科的李科长叫过来,让他马上到我办公室!”秘书刚端着茶水进来,闻言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托盘上,忙不迭地放下茶杯跑去人事科。
不过五分钟,人事科李科长就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他拽了拽皱巴巴的衬衫领口,语气带着慌乱:“厂长,您找我?是不是上个月的考勤报表出问题了?我这就回去改”
“报表的事先放放!”杨厂长打断他,指了指郑大虎,“你先说说,郑一民(郑大虎父亲)的抚恤金对应的工作指标,怎么会落到刘海忠儿子手里?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说清楚,有半句假话,你这个科长也别当了!”
李科长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双手在裤兜里攥着,声音都发颤:“厂、厂长,这事儿不能怪我啊!当时是易中海和刘海忠一起找到人事科的,易中海说郑保嘉年纪小,不懂事,而且郑家长子一直没消息,郑保嘉已经全权委托他们俩处理工作的事。
还说郑保嘉自己找好了别的活儿,不需要这份指标了,特意写了份无偿转让书,上面还按了手印。易中海还拍着胸脯担保,说出了问题他负责,我想着他是厂里的老八级工,又是大院里的‘一大爷’,就没多核实……”
“没多核实?”杨厂长气得把钢笔往桌上一摔,笔帽都弹飞了,“正规流程是什么?工作指标转让要本人到场签字,要居委会开证明,要核实家属意愿,你哪一条做到了?现在立刻、马上把易中海和刘海忠给我叫到办公室来,让他们十分钟之内到!”
李科长不敢耽搁,连汗都顾不上擦,一路小跑着去车间找人。十五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易中海穿着洗得笔挺的蓝色工装,手里还拿着个扳手,脸上堆着惯常的笑容:“厂长,您找我啊?是不是车间的机床出问题了?我刚在检修”话没说完,他的目光扫过沙发上的郑大虎,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瞳孔猛地一缩,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小子怎么找到厂里来了?
他强装镇定,凑到杨厂长办公桌前,还想打哈哈:“哎呦,这不是大虎嘛,怎么有空来厂里了?是不是家里有啥需要帮忙的,跟大爷说啊”
杨厂长斜了他一眼,眼神冷得像冰,一句话都没说。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只有挂钟的滴答声在耳边回响。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哐当”一声,刘海忠撞开了门,他原本还带着不耐烦的神色,可一看见屋里的阵仗,杨厂长脸色铁青,高建业怒目而视,郑大虎沉默地坐着,腿肚子一软,差点摔在地上,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声音都带着哭腔:“厂、厂长,我……我没犯啥错啊……”
“没犯错?”杨厂长猛地一拍桌子,文件散落一地,“你俩自己做的事,还要我替你们说?说说吧,郑大虎家的工作指标,怎么就到了刘光天手里?烈属的房子,你们又是怎么打算霸占的?”
易中海心里发慌,可还是强撑着辩解,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厂长,这都是误会,纯属误会!当时我看保嘉那孩子年纪小,不懂工作的重要性,那工作指标空着也是浪费,就想着院里其他孩子也需要工作,正好光天在家待业,就先让他顶上了,想着等保嘉再给他安排……”
“安排?你有什么权利安排别人家的指标?”杨厂长指着他的鼻子,气得声音都在发抖,“那是烈属的指标!是郑大虎他爹用命换来的!你一个八级工,厂里信任你,让你当技术骨干,你就是这么回报厂里的?”
高建业这时慢悠悠地开口,手指夹着的香烟在烟灰缸里磕了磕,眼神里满是嘲讽:“杨厂长,我看您也别在这儿跟他们废话了,这俩人油盐不进,问不出啥实话。不如让我把他们带回市局,走法律程序慢慢审。私吞烈属工作指标,还伙同他人欺辱烈属,这两项罪名加起来,按照现在的规定,估计够他们吃花生米(指枪毙)的了。”
“吃花生米”三个字一出口,刘海忠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住杨厂长的裤腿,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厂长!厂长饶命啊!不是我要这么干的,是易中海!是他找到我,说只要我给500块钱,他就有办法把指标弄给光天!我一时糊涂就信了他,那500块钱还是我攒了半年的工资,他收了钱才帮我办的!我是被他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