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屋里的日子单调得像一潭死水,郑大虎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唯一能接触外界的时刻,就是被战士蒙上眼睛,牵着胳膊去厕所。
整个过程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在通道里回响,走得快,回来得也快,他连防空洞的墙壁是光滑还是粗糙都摸不清,更别说判断自己待了多久。
最初的焦躁早已褪去,郑大虎不再徒劳地数着呼吸算时间,也不再琢磨外面的动静。他靠在冰冷的墙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越是诡异的等待,越说明任务不一般。
能让国家费这么大劲保密,这任务的分量,恐怕比他在战场上扛过的炸药包还重。想到这儿,心里反倒生出一种奇异的平静,还有一丝藏不住的荣誉感。
当年在泡菜国战场,他为保家卫国冲锋;如今和平年代,能为国家扛下这样的担子,值了。
不知道又熬了几天,门外终于传来不一样的动静。“出来透透风吧。”小战士的声音响起,这次没拿黑布蒙他的眼。
郑大虎推开门,防空洞的灯光不算亮,却让他下意识眯起眼,长时间待在黑暗里,这点光都像针一样扎眼睛。
他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通道:比他住的小黑屋附近宽敞些,偶尔有穿制服的人匆匆走过,脚步轻,表情肃,连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
“就在这儿坐着,不许走动。”战士指了指门口的小马扎,转身站在一旁警戒。郑大虎刚坐下,就听见一阵熟悉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是他那台嘎斯汽车!
他猛地抬头,看见自己的车从通道那头开过来,车身洗得锃亮,之前车门上的小划痕没了踪影,轮胎看起来也充足了气,整辆车透着股精心保养过的精神劲儿。
更显眼的是车门下方,用白漆喷着两行字:甲字二号线!康定任务!
“终于要开始了。”郑大虎心里一紧,下意识就要起身,手都碰到了裤兜里的车钥匙。“坐下!”旁边的战士突然低声喝止,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郑大虎动作一僵,只好坐回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车开过来,货箱上盖着厚厚的绿色篷布,用绳子捆得严严实实,连个角都没露出来。
可开车的人不是他,是个陌生的汉子,穿着和他一样的工装,表情却比他还肃穆。
卡车平稳地从他面前开过,朝着防空洞出口的光亮处驶去。
就在这时,一直面无表情的小战士突然挺直腰板,抬起右臂,对着卡车离开的方向,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郑大虎心里“咯噔”一下,这礼敬得太重了,不像是送普通的运输队出发。还没等他想明白,小战士就转身说:“同志,该回去了。”“哐当”一声,他又被关回了小黑屋。
这次的等待更难熬,郑大虎不知道是一天还是两天,只觉得黑暗里的每一秒都在拉扯。直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被猛地推开,之前带他进来的军官站在门口,声音洪亮:“起立!郑大虎!”
“是!”郑大虎瞬间从床上弹起来,站得笔直,像棵挺拔的白杨树。
“跟我走。”军官转身就走,脚步飞快。郑大虎跟在后面,心里满是疑惑,这条路不是往出口走,反而越走越深,路面还慢慢往下倾斜,空气里的机油味淡了,多了些潮湿的泥土气息。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出现一道厚重的铁门,军官用指节在门上敲了三下,又顿了顿,再敲两下,节奏分明。
“进来。”门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军官推开门,侧身示意郑大虎进去。
这是个比小黑屋大得多的房间,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军事地图,上面画满了红色和蓝色的线条,还有不少他看不懂的符号。
几张旧桌椅拼在一起,上面散着文件和搪瓷茶杯,一个穿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戴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地图前,手指点着某个位置,眉头微蹙。
男人转过身,目光在郑大虎身上扫了一圈,眼神锐利得像能看透人心,片刻后,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赞许:“郑大虎同志,最近几天,辛苦你了。”
“报告领导,不辛苦!服从组织安排!”郑大虎挺胸抬头,声音洪亮。
领导走到桌旁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神情瞬间变得无比郑重:“接下来,我们正式向你交代,你此次的真正配送任务。”
“领导,我的任务……不是去康定吗?”郑大虎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那天我看见我的车喷了‘康定任务’,装着货开出去了,难道……那是试车?”
领导缓缓摇头,语气平淡却像惊雷:“不,那辆车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