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在铁轨的震颤中颠簸了几个小时,绿皮火车终于在一个荒凉的小站缓缓停了下来。
车轮与铁轨摩擦发出刺耳的“嗤啦”声,蒸汽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看样子是要给火车头加水。
郑大虎透过煤堆的缝隙悄悄观察,外面是沉沉的深夜,墨色的天幕压得极低,几颗疏星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小站孤零零地立在苍茫的戈壁滩上,低矮的红砖房墙体斑驳,只有几盏昏黄的电灯挂在生锈的铁架上,在呼啸的夜风里左右摇曳,灯光透过蒙尘的玻璃,在地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更显寂寥。
在煤堆里蜷缩了近十个小时,郑大虎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像生了锈,稍微一动就发出“咯吱”的声响。
煤灰钻进衣领、袖口,和汗水混在一起结成硬块,蹭得皮肤又痒又疼,整个人像散了架一样提不起劲。
他迫切且必须下车活动一下,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下肢麻木得几乎失去知觉,更重要的是,得顺便解决个人问题。
通过之前几次停靠的观察,这种小站加水通常会停留20分钟左右。
郑大虎在心里默数着时间,等站台上的工作人员转身去检查水管时,他迅速扒住车厢边缘,双脚在煤堆上一蹬,动作利落得像只夜猫,悄无声息地跳下车厢。
落地时他刻意放轻脚步,借着煤堆的阴影掩护,快步绕到车站围墙后的一个隐秘角落,身体瞬间融入黑暗之中。
解决完个人问题,晚风一吹,郑大虎打了个寒颤,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他目光扫过四周,发现铁轨旁不远的地方有一条用于排水的小水沟,沟里的水结着一层薄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郑大虎心里一动,打算过去就着冰冷的沟水洗把脸,既能驱散困意,也能把脸上的煤灰稍微擦一擦,免得之后遇到人时太过扎眼。
就在他弯腰准备掬水的瞬间,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戏谑的声音,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地痞流氓腔调:“呦呵,哪来的煤黑子?懂不懂规矩,这是你能来的地方么?”
郑大虎听到声音的刹那,浑身肌肉瞬间紧绷,像被踩住尾巴的豹子,警惕地猛地回头。
只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三四个人,一个个歪戴着解放帽,有的敞着棉袄领口,露出里面油腻的秋衣,有的嘴里叼着烟卷,烟雾在夜色里袅袅升起,流里流气的模样,一看就是当地的地痞流氓。
看清这几个人的样子之后,郑大虎心里反而暗暗松了口气,他现在最怕的,是那些神出鬼没、善于伪装成普通人的敌特分子。
眼前这三人,裤脚沾着泥点,手指缝里夹着煤渣,明显就是靠偷火车上的煤为生的地痞,想必是把他当成了同样来偷煤的同行。
郑大虎想着一会儿还要扒火车继续赶路,不想在这里惹太多麻烦,他最重要的任务是把“火苗”安全送到罗布泊,任何意外都可能耽误行程。
于是他压下心头的警惕,朝着对面三人拱了拱手,语气放软:“各位大哥,我只是路过,搭的顺风车,身上实在没钱买票了,没办法才躲在煤堆里,绝没有抢各位生意的意思。”
这时,旁边一个长得一脸凶相、留着寸头、腆着个圆滚滚大肚子的家伙往前迈了一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劳动布外套,扣子崩开两颗,露出圆滚滚的肚皮。
男人斜着眼上下打量郑大虎,眼神像钩子一样刮过他的全身,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路过?我看你他妈像逃犯!证件拿出来看看!没有那就是盲流!正好,咱们矿上缺人手,你呢,乖乖跟我们走,我们那边也管饭吃,算你小子走运!”
这人说完,旁边一个瘦高个立刻嬉皮笑脸地帮腔,他个子高得像根竹竿,肩膀窄得能架起扁担。
说话时嘴角还挂着涎水:就是呀!你看你这穷酸样,连张火车票都买不起,还赶啥路?不如跟我们去矿上,起码一天三顿饿不着你。
我们这可是大发慈悲,你小子得懂得感恩!
郑大虎一听,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这些人哪里只是干偷鸡摸狗的事儿,分明就是个人贩子!
这是把他当成了无依无靠的盲流子,准备把他卖到私人煤矿当苦力,一辈子都别想出来!
想到这里,郑大虎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结了冰的戈壁滩,没有一丝温度。
不过,郑大虎还是打算先礼后兵,他身上带着枪,可开枪的声音太大,万一引来车站的工作人员,或者附近巡逻的民兵,那麻烦就大了,耽误了赶火车更是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