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业紧绷了数小时的肩膀猛地垮下来，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后背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脊梁骨上泛着潮冷。他抬手狠狠抹了把脸，指腹蹭过额角和下颌满是盐粒的汗水，粗糙的掌心擦得脸颊有些发烫，声音带着熬夜未眠的沙哑，尾音还微微发颤：“好，好……辛苦你们了，玉红。”
他刻意放轻了语气，生怕惊扰了刚结束手术的病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探向手术室敞开的门缝，无影灯的光晕里，郑大虎躺在手术台上，脸色依旧是失血过多的苍白，嘴唇却不像术前那般青紫，胸膛起伏虽浅，却已平稳均匀，比之前那奄奄一息的模样多了几分鲜活的生气。
这时，走廊尽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郑保玲从采血室缓缓走过来。小姑娘刚献了血，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原本就白皙的脸此刻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没有一丝血色，抿成一条单薄的直线。她空荡荡的左衣袖被麻绳简单系着，垂在身侧，右手却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那双往日里灵动的眼睛此刻直勾勾地盯着手术室的方向，像是被磁石吸住，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我哥……没事了？”
高建业连忙上前一步，稳稳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尖触到她胳膊上的皮肤，凉得像冰。
他把语气放得极柔，近乎哄劝：“没事了，保玲，你哥保住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说完，他转头看向刚从手术室出来、正摘着口罩的郑保嘉，“保嘉，你先送保玲和玉红去旁边病房歇着，给她们倒点温水，我在这里守着大虎。”
郑保嘉点点头，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去，他小心翼翼地扶住妹妹的另一侧胳膊，轻声道：“走，玲子，咱们去休息，等哥醒了再来看他。”
郑保玲顺从地跟着走了两步，脚步却猛地顿住，缓缓回过头，再次望向手术室的方向。先前眼底的空洞和绝望，终于被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填满，像寒夜里燃起的一点星火。
郑大虎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漫长又混乱的梦。梦里有前世的父母，有大学宿舍里兄弟们插科打诨的笑声，还有部队里并肩训练的战友们黝黑的脸庞。
他站在一片朦胧的光影里，朝着那些熟悉的身影用力挥手，声音清晰却带着离别的怅然：“你们要好好生活，别惦记我，我在这面过得很好，真的很好。”
那些身影渐渐模糊，像被风吹散的烟雾，直到一阵急促的“滴滴”声刺破梦境，那是病房里心电监护仪的声音。
郑大虎缓缓睁开双眼，眼皮重得像黏了胶水。病房里的光线有些刺眼，他下意识想动一下脖子，看看周围的环境，可脖颈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顺着脊椎蔓延开来，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
“哥，你醒了啊！” 一道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郑大虎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郑保嘉猛地从床边站起来，转身就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爸！高大哥！你们快来！我哥醒了！他醒了！”
急促又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由远及近，郑大虎费力地转动眼珠，率先映入眼帘的是高建业熟悉的身影。他穿着一身公安制服，领口敞开着，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眼底却闪着明亮的笑意，快步走到床边，声音洪亮又带着欣慰：“我就说你小子福大命大，这么凶险的坎儿，都让你挺过来了！”
郑大虎想扯出一个笑容回应他，喉咙却干涩得发紧，像是被砂纸磨过，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动了动嘴唇。
高建业和他是多年一个战壕里摸爬滚打的兄弟，彼此的默契早已深入骨髓。他立刻看懂了郑大虎的意思，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沉稳地说道：“你放心，我都给你安排好了。袭击你的那个人还活着，现在就在隔壁病房，等他苏醒过来，我们公安局立刻展开调查，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已经给你们厂的保卫科打过电话了，他们已经把事情上报给军管会了，后续会联合侦办，绝不会让你白受这份罪。”
郑大虎听着，缓缓眨了眨眼，嘴角终于勾起一个微弱的弧度，朝着高建业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郑保嘉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轻轻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带着心疼：“哥，你刚醒，身子还虚，需要多休息。
我们先不打扰你了，等你好一点了，我们再陪你说话。” 旁边的周林也连连点头，眼里满是关切，却只是站在一旁，不敢轻易打扰。
郑大虎看了看弟弟，又看了看父亲，再次微微点了点头，眼皮越来越沉，疲惫感如潮水般袭来，他缓缓闭上眼睛，再次陷入了沉睡。
病房外的走廊里，周林独自站在尽头的窗前，背对着来往的医护人员。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飘着零星的小雪，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积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棉袄，双手插在口袋里，身形挺拔却透着一股孤寂，目光望着窗外的雪景，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难题。
另一边，龙彩云正带着周玉红往四合院走。周玉红脸色还有些苍白，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龙彩云扶着她的胳膊，柔声说道：“你今天跟着折腾了一天，还陪着保玲献了血，肯定累坏了。先回屋好好休息，我去做点饭，医院里还有人陪护，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守夜。”
周玉红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二人刚走进东跨院的院门，还没来得及进屋，院门外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周玉红停下脚步，转身前去开门，门栓“咔哒”一声被拉开，易中海那张带着假惺惺关切的脸映入了眼帘。
“玉红啊，” 易中海搓了搓手，脸上堆着笑容，语气却透着一丝试探，“我听说大虎出事了，特意过来问问情况，怎么样了？没大碍吧？你说这大过年的，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儿呢。”
周玉红对他的为人早有耳闻，心里没什么好感，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说道：“没什么大事儿，手术挺成功的，现在已经醒了。” 她不想和易中海多纠缠，简单应付了几句，就想关门。
易中海也看出了她的疏离，没再多问，又说了两句“那就好”“让他好好养着”之类的客套话，便转身离去了。
可他并没有回自己家，而是脚步匆匆地直奔聋老太太的屋子。推开虚掩的房门，易中海压低声音，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焦虑：“老太太，周玉红回来了，她说郑大虎并无大碍，手术很成功，还醒过来了。您说……该不会是老裁缝失手了吧？”
聋老太太正坐在炕边，眉头皱得紧紧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疑惑。
她沉默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不确定地说道：“不应该啊，老裁缝的手艺一向靠谱，按说不会出这种差错。再等等看吧，也许是郑大虎命硬，暂时缓过来了，后续还不一定怎么样。”
易中海听闻聋老太太这么说，也没再多说什么，心里却依旧七上八下的。他点了点头，又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便转身回到了自己家。
此时的医院里，一辆军用吉普车缓缓停在大门口，车门打开，罗春阳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面容刚毅，眉宇间带着一股威严之气。
高建业正好在病房门口透气，看见罗春阳到来，立刻迎了上去，脸上露出笑容，伸出手说道：“罗处长，您怎么来了？这么晚了，还劳烦您跑一趟。”
罗春阳和他握了握手，语气严肃地说道：“我听说大虎出了事，伤得很重，特意过来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敢公然袭击，胆子也太大了。”
高建业叹了口气，脸色沉了下来：“是突发情况。大虎下班路上，被一个陌生男人突然袭击，对方手里拿着凶器，下手又快又狠，谁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动手。幸好及时发现，送医还算及时，不然真就危险了。”
罗春阳皱紧眉头，问道：“那名杀手现在情况怎么样？抓住了吗？”
“跑不了，已经控制住了。” 高建业说道，现在就在隔壁病房躺着，死不了，就等着他醒过来交代情况了。
罗春阳点了点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既然涉及到袭击，还牵扯到我们军管会，性质很恶劣。这件事儿，我们军管处和你们公安局联合侦办，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何方宵小，敢这么猖狂，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作恶！”
高建业点点头，随即说道：罗处长，这件事儿咱们先暂时保密，等杀手醒了再说。
罗春阳点点头，大虎现在醒过来没有。
高建业点点头说道：醒了，但是很虚弱，不能打扰他。
“那行，我过两天再来看他，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话落，转头离去。
接下来几天，郑大虎逐渐恢复，并没有那么虚弱了。
转眼来到了大年初四，病房内，郑保嘉和周玉红都在。
病房门被人推开，张思雨走了进来。
郑保嘉起身相迎说道：思雨姐，你来啦。
张思雨点点头，然后来到郑大虎身前，伸出纤纤玉手摸了摸郑大虎的额头说道：感觉怎么样。
郑大虎摇摇头说道：没什么大事儿。
张思雨眼眶发红，语气中并带有不高兴的语气说道：下次一定要小心点，你要点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郑大虎缓缓抬起手，拉住张思雨的手说道：下次一定不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