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的话好像快讲完了。
就在这时。
“轰!!!”
东边仓库区方向,猛地传来一声巨响,地面都晃了一下。
紧接着,西边也传来爆炸声,小一点,但很密集,像鞭炮。
“怎么回事?”
“敌袭?”
“是不是还有飞机?”
队伍瞬间骚动起来,刚站好的队形有点散。
“肃静!”大队长吼了一声,脸色惊疑不定,“可能是流弹引燃了什么!各中队保持警戒,没有命令不许乱动!派侦察兵过去看看!”
小林光一握紧了枪,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那一片仓库黑乎乎的,像藏着什么东西。
骚动还没平息。
“砰!砰!”
南面,靠近港区办公楼的方向,突然响起了枪声。
“哒哒哒!哒哒哒!”
“啊——!”有人中弹的惨叫。
“敌人在那边!”
“开枪!还击!”
靠近南面的几个小队下意识地朝枪响的方向开火,三八式步枪响成一片。但那边打完几枪就没动静了,像鬼一样。
队伍更乱了。军官的呵斥声,士兵慌乱的叫喊,受伤者的哀嚎混在一起。
“不要乱!可能是小股游击队骚扰!稳住阵型!”大队长还在喊,但声音有点干。
小林光一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敌人在哪?到底有多少?不是只有飞机吗?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更近,好像就是他们旁边一个堆着木箱的临时堆放点炸了。气浪掀翻了好几个兵,破碎的木片像刀子一样飞溅。
“我的眼睛!”
“救命!”
恐慌像瘟疫一样炸开。这批近卫师团的兵,绝大多数和小林光一样的新兵,训练场上成绩优秀,仪式上威武光鲜,但战场经验一点没有。
“隐蔽!找掩护!”不知谁喊了一句。
队伍彻底散了。士兵们本能地扑向最近能藏身的地方,货堆后面,破车底下,沟渠里。军官也控制不住了。
小林光一跟着几个人,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堆巨大的、蒙着帆布的轮机部件后面。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大口喘气,心脏跳得像要炸开。什么发财,什么银元,全忘了,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外面,枪声和爆炸声在不同的地方零星响起,毫无规律。有时是港口北面,有时是西边的仓库房顶。每次枪响,都伴随着日军的惨叫。
他们看不见敌人。敌人却好像无处不在。
“出来!出来啊!混蛋!”一个躲在油桶后的军曹受不了了,探出半边身子,朝着大概的方向疯狂射击。
“砰!”
一声格外清晰的冷枪。
军曹的钢盔上溅起一朵血花,一声不吭地栽倒。
小林光一吓得一哆嗦,缩得更紧了。他听到旁边那个兵在低声念佛,牙齿咯咯打颤。
时间一点点爬。外面的零星交火好像渐渐少了,但港口其他地方又传来新的爆炸声和喧哗,似乎骚乱在蔓延。
“不能待在这……”和小林光一躲在一起的另一个新兵,脸色惨白,“我们……我们得去找中队主力……”
“外面有特等射手!”旁边的人反对。
小林光一脑子乱哄哄的,恐惧和一种被戏弄的暴怒搅在一起。他悄悄从轮机部件的缝隙往外看。外面是开阔地,横七竖八躺着些尸体和伤兵,看不到敌人。
他目光扫过不远处一个水泥排水沟。沟不深,但好像能通到后面更密集的仓库区。
“那条沟……”他哑着嗓子说,“爬过去,也许能安全点。”
另外两个人看了看那条沟,又看了看外面开阔地上死去的军曹,犹豫了。
小林光一不想等了。待在这里,就像等着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子弹点名。他心一横,猛地蹿了出去,猫着腰,用最快的速度冲向十几米外的排水沟。
他的动作吸引了注意。
“哒哒哒!”
一梭子那种撕布似的子弹,从侧面一个高处的窗口扫下来,打在他身后的地上,溅起一串土花。
小林光一魂飞魄散,几乎是扑进了排水沟。冰凉的积水浸透了衣服。他蜷缩在沟里,一动不动。
子弹没再追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敢慢慢抬头。沟壑提供了些许遮蔽。他看到刚才藏身的轮机部件后面,一个同伴似乎也想学他冲过来,刚探出身子。
“嗤!”
一声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响声。
那个同伴的额头上突然多了个红点,他眼睛瞪得老大,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小林光一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把惊叫憋回去。他看清楚了,子弹大概是从斜对面一个废弃吊台方向射来的。那里堆着杂物,根本看不清。
他缩回沟里,全身冰冷。敌人不是游击队,是鬼!是专门杀人的鬼!
他沿着排水沟,手脚并用,拼命往里爬。只想离这鬼地方远点,离那些看不见的死神远点。
沟渠在前面拐了个弯,连接到一个敞开的地下仓库入口,里面黑漆漆的,堆满了锈蚀的钢管和废弃零件,散发着霉味。
这里似乎安静些,港区的嘈杂声变得模糊。小林光一瘫坐在一堆破麻袋上,步枪掉在一边,他也没力气去捡。只剩下后怕和脱力感。
安全了吗?
他刚生出这个念头。
仓库深处,一片高高的、杂乱堆放的木箱阴影里,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
小林光一浑身的血一下子凉了。他睁大眼睛,想看清那是什么。
只看到了一个穿着伪装服的人影。
小林光一想叫,喉咙却像被冻住了,发不出声音。他想去抓枪,手指却像不是自己的,僵硬得不听使
“嗤。”
装了消音器的毛瑟狙击枪。
小林光一觉得眉心好像被一根烧红的铁钉轻轻点了一下。
然后结束了罪恶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