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科电子测试报告的阴影尚未散去，王经理办公室里的气氛又添了一层阴郁。
林晚晚将连夜修改完善的、聚焦于高可靠性技术攻关和现有市场深耕的后续方案，放在了王经理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上。方案里只字未提刘总描绘的快速扩张与上市蓝图，而是详尽规划了未来三个月技术攻坚的步骤、资源分配和市场拓展的稳健策略。
王经理靠在真皮椅背上，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看也没看那份厚厚的文件，目光直视林晚晚，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一丝被拂逆的恼意。
“晚晚，我这么信任你，把厂子全权交给你打理。刘总那样的资本方，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王经理的声音提高了些，“现在是什么时代？是资本说话的时代！光埋头搞技术，能搞出几个钱？能把厂子搞上市吗？”
他拿起桌上的香烟，点燃，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宏科那边已经黄了一半，你还死抱着不放？三个月改进？人家给不给你这个机会还两说！刘总那边，可是现成的资金，现成的路子！我们可以拿着钱，去并购，去包装，把盘子做大，把故事讲好！到时候估值上来了，你想搞什么技术搞不了？”
林晚晚安静地站着，背脊挺直。窗外的阳光斜射进来，在她脚边投下一道清晰的影子。她能理解王经理的焦虑和对资本的渴望，但她更清楚，对于永星厂这样的制造企业而言，脱离产品和技术根本的资本游戏，无异于饮鸩止渴。
“王经理，”她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刘总的资金和路子或许很好，但那种玩法，不适合永星厂。我们的根基是技术和产品。宏科的门槛是高，但跨过去，我们拥有的就是别人难以复制的核心竞争力。靠并购和包装做大的盘子，没有核心技术支撑，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指向那份方案：“这三个月，如果我们能攻克宏科提出的技术难题，哪怕最后没能拿下那个项目，我们自身的能力也完成了一次关键的淬火和升级。这种能力的提升，才是永星厂未来应对任何市场变化、吸引真正优质资本的硬通货。”
“淬火？升级？”王经理嗤笑一声，将烟头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晚晚，你还是太年轻，太理想主义了！商场如战场，时机稍纵即逝！等你慢慢‘淬火’出来，市场早就是别人的了！”
分歧已然摆上台面，无法调和。王经理看重的是资本的杠杆和速度，林晚晚坚守的是技术的深度和厚度。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发展哲学。
“王经理，”林晚晚迎上他有些发红的目光，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如果您坚持要引入刘总的资金，走快速扩张上市的路子，我恐怕……无法继续担任永星厂的厂长。”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一片死寂。王经理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决绝，愕然地瞪着她，脸色变幻不定。他需要林晚晚的能力来管理厂子，尤其是现在这个技术升级的关键节点，但他又难以抗拒资本带来的巨大诱惑和想象空间。
僵持了足足一分钟，王经理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什么恼人的苍蝇：“行吧行吧！你先按你的方案弄！刘总那边……我再拖一拖。但是晚晚，我给你三个月，就三个月！如果宏科那边还是没戏，或者厂子的增长达不到预期，就别怪我做别的选择了！”
这算是暂时的妥协，也是一道清晰的最后通牒。
林晚晚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拿起桌上的方案，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弥漫的烟草味和压抑的气氛。
走廊里安静明亮，她的脚步平稳，只有握紧方案边缘的、微微发白的指节，泄露了她内心并非全无波澜。与最大的支持者（也是资方）出现战略分歧，甚至以去留相挟，这其中的压力和风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她没有后悔。有些路，看似捷径，实则是悬崖。有些原则，不能退让。
回到自己办公室，她立刻召集了“高可靠性技术攻关小组”的全体成员。林建国、赵师傅等技术骨干悉数到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王经理办公室里的风波，多少有些风声透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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