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师傅双眼布满血丝，但眼神依旧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狠劲。看到林晚晚，他直起腰，捶了捶后背，哑声道：“林厂长，手工补，太难了。照这个速度，四周……能抠出三五十片合格的，就算烧高香了。而且，手工修补会引入新的应力点，长期可靠性……没法保证。”
三五十片，距离宏科要求的五百片试产量，遥不可及。距离证明量产稳定性，更是天方夜谭。
林晚晚看着工作台上那些在放大镜下显得粗糙不堪的半成品，看着技术员们颤抖而专注的手指，心头像是压着一块巨石。但她知道，此刻不能流露丝毫动摇。
“赵师傅，苏州那边有线索了，建国哥明天一早就去。在那之前，手工方案不能停。哪怕最后只用上一片，也是我们拼尽全力的证明。”她拍了拍赵师傅的肩膀，目光扫过其他人，“大家辛苦了，我知道这很难，但我们现在没有退路。累了就去旁边休息室眯一会儿，我让人准备了夜宵和浓茶。”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实在的体谅和最坚定的信念。工人们默默点头，继续埋头于眼前那微小却至关重要的图案之中。
回到办公室，林晚晚开始处理宏科那边发来的正式试产协议草案。条款比会议纪要更加细致严苛，对交货期、良品率、测试标准、违约责任都有了明确的规定。如果无法按时按质交付，不仅仅是失去订单那么简单，还可能面临高额索赔和信誉扫地。
她逐条审阅，标注出风险点和可协商之处，准备明天与张经理进行新一轮的沟通。必须在坦诚设备问题的同时，尽可能争取更宽松一点的条件，或者至少是更长的缓冲时间。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协议条款时，内线电话又响了。是门卫。
“林厂长，王经理刚才开车出去了，说是有应酬。但他临走前，到门卫室转了一圈，问了问晚上有没有生人进出，还特意问了……林副厂长在不在厂里。”
林晚晚眼神一冷。王经理在打听林建国的动向？是巧合，还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苏州之行必须保密！
“知道了。以后王经理问起厂里领导行踪，一律回答‘在岗’或‘外出公干’，具体去向不清楚。加强夜间出入登记和巡查，尤其是仓库和实验室区域。”
放下电话，林晚晚感到一阵寒意。王经理就像一条躲在暗处的毒蛇，虽然暂时被压住了气焰，但从未停止吐信窥探。刘总那边，更是能量巨大，连科技局的调查都能驱动。他们绝对不会坐视永星厂找到解决之道。
内外交困，步步惊心。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涌入，让她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远处城市依旧灯火阑珊，而永星厂这片小小的天地，却仿佛被无形的风暴包裹，随时可能倾覆。
她想起陆时渊离开时的背影，想起他简短却有力的那句“我在这里”。他现在在做什么？是否也在他的战场上，面对着不同的危机和挑战？
孤独感再次悄然袭来，但这一次，很快被一股更强烈的、不服输的倔强压了下去。她不是一个人，她有赵师傅他们这些拼命的工匠，有林建国这样可靠的兄长，有关老那样意外援手的陌生人，甚至，还有远在军营、却依旧以他的方式关注着她的陆时渊。
她关上窗户，回到桌前，继续审阅那份沉甸甸的协议。
天快亮时，她趴在桌上小憩了不到半小时，便被设定的闹钟惊醒。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眼底血丝愈发明显、脸色苍白的自己，她用力拍了拍脸颊，涂了点口红提气。
新的一天开始了。林建国应该已经踏上了前往苏州的火车。赵师傅他们还在车间里奋战。王经理和刘总在暗处伺机而动。宏科的协议等着她斡旋。科技局的调查悬而未决。资金的压力分秒逼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