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浮阳脚步一顿。
陆文骞看穿了她的意图,怒道:“浮阳,你别听这孽障的挑唆!我陆家日后光耀门楣就全靠你了,无论任何人,都决计逾不过你去。”
潘玉莲错愕地看了他一眼,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已经暗暗紧握成拳。
陆浮阳紧绷的背脊缓缓放松,他回身看向陆白榆,冷冷道:“陆白榆,你既与我断绝了姐弟关系,我的事就不劳你再操心了。”
他说得斩钉截铁,但陆白榆却没错过他眼中的惶恐与不安。
“浮阳......”她假惺惺地朝前追了两步,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悲戚与担忧。
但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那悲戚与担忧又悉数化为了一片漠然。
挑唆的种子已经种下,不管今日陆浮阳信不信,但总有一日,这粒种子总会在他心中长成参天大树,成为他与陆锦鸾兄妹决裂的导火索。
她只需静静等着,便总能看到陆家人自相残杀的时候。
“阿榆,别难过,你已经尽力了。”顾老夫人只当她还是放不下这个唯一的弟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
陆白榆假惺惺地抹了抹眼睛,冲她勉强笑了笑。
顾老夫人看了一眼高悬的日头,没再说话。
陆白榆知道她惦记家里,也不恋战,带着人便朝陆嘉禾的偏院走去。
谁知未行几步,便看到个挺拔的身影急匆匆隐进了拐角的长廊里,明显是在躲避她们。
只一眼,陆白榆便认出了那是这本书的男主——五皇子萧景泽。
“娘,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顾老夫人:“出什么事了?”
“我刚刚看到五皇子登门了。”陆白榆朝五皇子消失的地方抬了抬下巴,顾老夫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刚好看到一片衣摆消失在自己视线里。
她随即拧紧了眉头,“大邺风俗,新人大婚前三天都不能碰面。这个时辰,五皇子上陆家来做什么?”
陆锦鸾虽是侧妃,五皇子却极其爱重她。
若非事出紧急,他一定不会轻易登门坏了风俗。
陆白榆唇角微抿,“除了边关军情,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理由能让他此刻登门触这大喜的霉头。”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顾老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陆嘉禾虽是陆家嫡小姐,却爹不疼娘不爱,别说珠宝玉石,连几件拿得出手的衣裙都没有。
就连伺候的丫鬟也不知跑去哪里躲懒,连个鬼影子都见不到。
顾老夫人把陆白榆赶去洗漱,自己帮忙收拾起来。
这院子是陆白榆未出嫁之前住的,还留着几套她的旧衣裙。
陆白榆找了身竹青色素衣换上,因为不会梳理复杂的发髻,她干脆用玉簪挽了个简单的马尾。
铜镜里,少女眉眼动人,身上却又有种英姿飒爽的飘逸洒脱,竟把刚进来的潘玉莲看得愣了愣神。
“银子呢?”陆白榆在铜镜里与她对视。
潘玉莲:“先去官府备了案,这银票才能给你。不然回头拿了银子你又反悔怎么办?”
后悔是不可能后悔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后悔!
“巧了不是,我也信不过你。”
财不露白。
外面人多眼杂,若让旁人知晓她得了这么大一笔钱财,鬼知道会引出什么变故来?
陆白榆笑眯眯的脸上带着警告,“陆夫人,我劝你别耍什么花招。你身娇肉贵的,何必与我这种烂人硬碰硬?”
潘玉莲莫名从她身上看出了几分亡命之徒的气势,一时间竟露了怯意,乖乖将钱匣递了过去。
陆白榆脸上的戾气迅速转换成了财迷般的微笑,迅速清点一番,确认无误后她将钱匣收进了袖袋里。
顾府的马车早就等在了陆家正门口,陆白榆抱着陆嘉禾上车时,感觉一道视线朝她看了过来。
可等她回头看时,就只剩下片一闪而过的衣角。
啧,堂堂五皇子难道还有什么偷窥癖不成?
她短暂的停顿看在顾老夫人的眼底,便成了她犹豫不决的表现。
“阿榆,你可要想清楚,顾家是决计跑不了这一遭的,最好都是流放。你若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陆白榆早就想得十分清楚。
她骤然来到这乱世,对剧情一知半解不说,还是光杆司令一个,连个能帮衬她的都没有。
局势紧迫,当务之急她先要取得镇北侯府现任家主顾长庚的信任,然后从他手上拿到可以利用的资源和人力,再从这乱局中为自己和顾家人谋出一条生路。
虽说镇北侯府马上就要被抄,但烂船还有三千钉,她就不信顾长庚没有给自己留后手。
“娘放心,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陆白榆语气笃定,
“顾家待我不薄,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弃你们而去。”
停顿片刻,她又试探道:“还是娘嫌弃儿媳从前不懂事,不愿意带上我这个累赘?”
“别胡思乱想,娘若是真的嫌弃你,今日便不会来了。”顾老夫人看她的眼神带了些怜悯,
“人都有走错路的时候,能及时醒悟就不算大错。从前那些事,往后便不必再提了。”
陆白榆总觉得她对自己宽容得有些过分。
这世道对女子总是格外严苛,以原主那些行为,都够顾家休上她八回了。
可顾老夫人不仅未恼,还肯在关键时刻拉扯她一把。
这要不是顾老夫人心胸特别宽广,那就一定有别的什么缘故在里面。
顾老夫人:“你母亲的事,是真的吗?”
当然是蒙的!
这本《锦鲤皇后》是陆白榆末世之前看的。
因为是古早言情,槽点太多又强行降智,她实在忍无可忍,跳着看了一些章节便跑到评论区看读者吐槽去了。
原身母亲不过是无足轻重的配角,关于她的死书中只是一笔带过,压根儿就没交代清楚。
什么嫁妆单子,她更是连看都没看过。
方才在陆家,她不过是灵机一动再随口一诈。
不过由陆家众人心虚的反应来看,她的猜测多半是八九不离十了。
“自然是真的。”陆白榆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你母亲虽是个内宅女子,却颇有些江湖儿女的侠肝义胆。当年边疆寒潮,朝廷的赈灾衣粮迟迟发放不下来,我迫于无奈只好变卖家产应急。”
顾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你母亲知道后将她成衣铺的棉衣全部捐赠出来,又筹备了一批粮草给我应急。谁知那样的女子,最后竟被一对奸人所害......”
“原来我母亲跟婆母竟有这样的渊源。”陆白榆总算明白了顾老夫人善待自己的原因,“她确实是个好女子,只可惜遇人不淑......”
顾老夫人眸色微动,偏头看了她片刻才叹道:“若顾家不倒,还能......不过天理昭昭疏而不漏,我相信他们总会有报应的。”
狗屁的天理昭昭。
这世上若真有因果报应,那以血肉之躯为大邺朝筑起坚固长城,将蛮族数十年如一日拒于玉山关外的顾家便不该落得如今这种结局。
比起将命运交给这些玄而又玄的因果报应,陆白榆更相信自己。
顾老夫人自然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戾气,她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陆文骞步履匆匆地从府中走了出来。
由他脸上略显凝重的神情来看,五皇子带来的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