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榆近乎无礼地打量了她一眼，才发现她眼中满是诚挚，竟没有半点作伪的意思。
同样是棋子，天兴帝只将她当成随时可弃的棋子，只要能暂时帮他稳住太子这艘沉船便行。
可太后却以长期盟友相待，认真考虑着将太子扶持上位的事情。
这件事最有趣的不是两人之间的态度差异，而是太后似乎真的认为太子还有登基为帝的可能。
作为一个在前朝盛宠20年，甚至在先帝病重时曾一度垂帘听政的人，太后不该如此天真才对。
是太后的权势被天兴帝架空太久脱离了实际？
还是她在后宫礼佛久了早就没了当年的政治敏感度？
陆白榆略想了想便明白了太后的想法。
上次秦王府事件一出，三皇子和五皇子双双下狱，而且个个被骂得狗血淋头，罪名一个赛一个严重。
对比起来，太子只是被拘禁东宫，就实在算不得什么事了。
但太后显然还是很在意皇帝那句“软弱无能”的评价，所以才想将她绑到太子的阵营。
在太后看来，王氏乃簪缨世族，底蕴深厚根基稳固。有王氏倾力相佐，足可弥补太子仁柔寡断之性。
她不是不够敏锐，相反，而是太过自负。
所以她压根儿不信当年靠她上位的天兴帝敢冒着同世家大族翻脸的风险，也要力捧五皇子登上皇位。
毕竟世家门阀历经大邺朝百年经营，早已盘根错节、如日鼎盛；而皇权却在世家的蚕食鲸吞下日渐衰微。
对天兴帝而言，这场与世家的博弈无异是场孤注一掷的豪赌，不仅胜算渺茫，而且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可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久居高位的帝王，也不会容忍旁人来染指他的皇权。
与其被世家门阀掣肘到死，他宁愿做个孤注一掷的疯子！
“太后娘娘可知，就在今天，三皇子已被皇上放出诏狱了？”
陆白榆纤长的手指落到了太后的风池穴上，语气云淡风轻得就好似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三皇子乃天潢贵胄，受了重伤，自然不宜在诏狱那样的地方继续待下去......”
话未说完，太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忽而一怔，
“你是说有人胆敢在哀家面前弄虚作假，三皇子的伤......其实并没有他们说的那般严重？”
陆白榆笑而不答，只道：“太后想过没有，为何皇上宁可冒着和西戎人再次开战的风险，也要力保五皇子？为何三千太学生宫门静坐施压，御史弹劾的折子一本接一本，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太后唇角微抿，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不见了。
陆白榆没再继续多说下去。
有些事情点到为止便好，说多了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太后也似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直到陆白榆替她针灸按摩完毕，她才如梦初醒般笑了笑，
“阿榆，今夜你便歇在我这慈宁宫吧。哀家长居深宫，久不见外人。今日与你一见如故，你若不嫌弃，便留在宫里陪我这老东西几日吧？”
再开口时，她脸上已经带上了惯常温和的笑意，仿佛刚才一直眉头微锁的那个人不是她一般。
“那臣妇就厚着脸皮叨扰太后娘娘了。”
反正走不掉，陆白榆也不推辞。
她朝太后福了福身，便跟着宫女到了慈宁宫偏殿。
夜色渐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