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郊外官道上,一道身影正捂着胸口踉跄前行,他发髻散乱,衣物破破烂烂坠在身上。
若是细看,便能发现这人眼神虚无,双臂无力耷拉在两侧,左腿以极度扭曲的方式拖拽着,浑身结满冰霜。
“回家.....”
“回.....家”
“别念了别念了,在回了!”
天边隐隐泛起薄光,细细雨丝穿过林叶斜打在林乔伞面上,衣摆翠色又秾艳几分。
男子闻声呆愣片刻,又晃晃悠悠跟上前方少女的步伐。
这人死了应有月余,以至于将生前忘尽,如今全凭执念撑着。
就是这执念忒磨人,路上嘴里就没消停过。
“停车!”
马儿高扬前蹄,嘶鸣出声,
“祖宗!你干嘛!”
于明本在认真赶车,这突然一声吓得他魂都丢了一半。军中听令听习惯了,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下就有了动作。
沈昭已经清醒,透过车帘瞥见远处这一幕,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他没搭话,掀帘下车。
他视力极佳,绝对没看错,那人穿的正是程家军的甲胄,怎会出现在京郊。
沈昭转身看向于明,后者眼神清澈,满脸困惑。
“你没认出来?”
于明瞪大眼,顺着沈昭视线看过去:“认出什么,那不就是个姑娘?还牵着头驴。”
林雾弥漫,那姑娘打着把莲青色纸伞,若隐若现,怪瘆得慌。
“二爷,你莫不是烧糊涂了。”他说着伸手过来,摸了摸,也不烫啊。
为早日回京,他们便没有找客店住宿,此时天色将亮未亮,晓星渐沉,于明见沈昭始终盯着远处空无一人的地方,莫名打了个寒颤。
“……爷,你,你到底看啥呢。”
沈昭回神,他从不信鬼神之说,鬼神哪有自己的拳头好使。
而此刻,多年的坚持正在崩塌。
——
“南坡莫家哥儿,留个老娘咳,不忠又不孝,当了逃兵咯。”
一群小孩儿围着老妪嬉笑,手中的莠草指指点点,不远处农作的人见这动静也没驱赶的意思。
老妪枯瘦的手在地上四处摸索,摸到合适的柴就兜进怀里,半分不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滚滚滚!”
年轻妇人在道旁随手折下一枝柳条往那群小孩儿身上招呼,她扯着嗓子往四周嚷:“谁家瘪犊子赶紧领回去,再吵吵信不信老娘教他们重新做人。”
“唉唉,杜娘子莫怪,孩子还小别置气嘛。”
杜玉兰叉着腰:“小时候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自家要是没教好就别放出来咬人。”
当初听说小川进了程小将军营下,这群人可没少巴结。
今日天放晴,她才将家中药材搬出晾晒,也就迟了那么一会儿,就让这群小人嗅着味儿来了。
“你这小娘子说的什么话。”
“村里战死的都收到抚恤,就你家没有,那莫小川从前德行,十里八乡谁不知道。”
“呵,谁知道是不是当了逃兵?”
中年男子想起近日的传言,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没错。
“放你娘的屁。”赵氏终于忍不住,牙关紧咬,抬头瞪着双无神的眼开骂:“我家川子绝不可能当逃兵。”
“切,懒得同你说。”那男子嗤笑出声,也不再搭理。
到时候这老太婆气狠了,可别赖上他,他不耐地踹那群小孩儿屁股:“滚滚滚,都回家去。”
杜玉兰小心翼翼搀着赵氏,“娘,别听他们胡说,川哥儿一定会回来的。”
赵氏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她手:“回家吧。”
……
“快走快走!她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