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筠握拳抵唇轻咳两声,淡然点了点头:“回来就好。”
林逸安揩去眼角泪水:“对对对,回来就好。”
林家乃清贵门第,但因人口简单,家中规矩也不森严。今日林淳一高兴,全府上下都有赏,也不拘着仆从们嬉闹,便将他们都打发了出去,堂内只剩一家五口人。
积雪悄然融化,春水沿着檐角滴落,直至满月高悬,一家人方才散席。
——
远处的溪流如银练般从假山竹石中穿流而出,落在湖中水花四溅,声如泠泠玉音。
林乔没有提灯,走在湖边小径上,任由月光静静流淌,淌过她的肩头,洒下满地银霜。影子被拉得老长,跟着她的脚步慢慢挪。
“乔乔!”一道清润的嗓音自身后响起。
“哥?”
少年急步走来,一袭月白衣衫,在月下如刚剥壳的莲子,带着几分疏离的清冽,衬得整个人皎洁出尘。
他停在离林乔半丈远的地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缓缓摊开掌心露出几颗被油纸包裹的糖水青梅。
“今日回的匆忙,铺子里就剩这些,你从前在家时就爱吃这个……”
他望着林乔,见她半天没反应,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悄然收紧:“不喜欢也没事,你喜欢什么告诉哥,哥明日再带你去买。”
“哥!”
不知从哪儿刮来的邪风吹得径旁细竹哗啦啦响,林乔猛地将人拉至自己身后,蜜饯从手心滚落,躺在地上似是又裹了层白霜。
“妹妹,怎么了?”林筠顺着林乔的视线朝月亮门看去,那头通向他的松风院。
曾经喻灵为了方便照顾两个孩子,将兄妹俩的院落安排在一处,只是一直都隔着堵墙和泠音湖。
林乔去了隐云山后,林筠便在墙上打了道门,方便他院里下人时时去打扫。
“没事,许是我看错了。”
林筠眉头一皱,正想问出口,就见林乔将蜜饯捡起来吹了吹,一股脑塞进嘴里,他甚至没来得及阻拦,还试图将蜜饯从林乔嘴里抠出来。
“……都脏了。”
“哥,这叫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这还是三师兄教她的,她刚去长清观时,观里只有谢红英一个同龄人,于是他俩吃住几乎都在一起。
那会儿她挑食,尤其讨厌绿油油的菜,经常偷摸往碗外夹。三师兄见不惯,他自诩年长一岁,经常小大人般叹了口气,然后眼疾手快将桌上的菜捞进嘴里,冲她眦牙笑:“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后来她只要有不爱吃的,在大师兄眼神扫过来之前,就直接丢进谢红英碗里。但此事不幸被回山的二师姐发现,因为明明吃的都一样,谢红英越长越壮实,她却瘦的像根竹竿。
结果就在二师姐的棍棒教育下,硬生生改了这毛病。
“你这丫头上哪儿听的歪理。”林筠扯过袖口擦去她脸颊甜腻腻的糖渍,颇为无奈。
少年身姿修长,明明和林乔一般大,却始终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眼底还有隐隐的青色。
“哥,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
“这么明显吗?”说着林筠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心大的铜镜,借着月光看了看。
他一直在准备春试。许是近日太过劳累,夜里睡得死沉,醒来又浑身黏腻难受,白日里也总犯困,像永远睡不醒似的。
林乔默然片刻,将符箓放到他手心:“这道平安符你拿着,放在枕下能睡个好觉。”
林筠点点头:“那你早些歇息,哥哥就不打扰你了。”
他走两步又回头,像是想起什么:“对了,白日母亲常在西街清源堂,祖父近来神出鬼没,找他不如找忠叔。父亲日日当值,若遇上处理不了的事就直接来云台书院寻我。”
“虽是早春,你也不要贪凉,有事就吩咐小满,那丫头自小跟在奉祥姑姑身边,很是机灵。”
“……”
“哥,要不你干脆同我住一个院得了。”
林筠自觉是有些啰嗦,轻咳两声,耳尖微微泛红:“那我走了啊。”
直到林筠身影在拐角处彻底消失,林乔才收回视线。
周围又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她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她敛去唇角的笑,松开按住腰间引魂铃铃舌的手,轻呵出声:“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