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渐渐洇开墨蓝,三三两两星子浮了上来,梁下燕已然归巢。
林逸安两手使劲搓着,在屋里来回踱步,每隔一会儿又坐下,脖子伸的老长。
喻灵好笑道:“已经差人去请了,你这当爹的稳重些。”
“哼!出息。”林淳气定神闲喝了口茶。
林逸安无语,“也不知今日是谁只顾着放炮仗,忘了知会我们一声,不然哪儿会这么晚才吃饭,乔乔都该饿了。”
自收到来信后,盼星星盼月亮,他都已经提前给上头打好招呼。想着他爹近日没事,人一回家就赶紧派人通知他,结果这老头转身就忘。
林逸安越想越来气,瞥见一旁的鹦鹉,登时找到出气口:“一把年纪还跟个小孩儿似的,日日溜着那只破鸟满大街乱逛,逮人就骂,圣上御前弹劾你的折子都快有半人高了。”
“什么鸟不鸟的多难听,你就说那炮仗有没有用吧。”
林淳嘴角翘得老高,手慢悠悠抚上那撮长须。
钟灵街住的都是些老狐狸,恨不得日日趴在别人家墙头打听消息,与其让他们瞎猜,还不如他自己大大方方的,明日是个人都得知道他家孙女回来了。
那什么折子更不用担心。用屁股想都知道起码有一半出自萧远山之手,他可不怕。
那老头得罪了一堆人,自家徒弟在外头转悠两年、如今立了功都被挤去刑部打杂,现在定急得火烧眉毛,没功夫管他。
林逸安管它有没有用,这老头倒是乐得当甩手掌柜。
今日那炮仗铺了整条街,对门楼尚书家的老娘正在自家院儿里看戏呢,突然横空飞进几个炮仗,姓楼的直接堵在宫门口找他算账。
明日不知又得添多少道折子,偏偏圣上好似也憋着股气,非得让他看看,再细品。
品什么!
林逸安一拍桌子,震得杯盏乱晃:“明日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家,全家就你闲得没事干,乔乔才回来,你好好陪着她。”
喻灵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看向一旁慢悠悠喝茶的儿子,头更疼了。
林淳被吓得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儿子,还真是官瘾犯了敢吼他老子了!
他也砰地拍了回去:“我是你爹还是你是我爹!”
“我是你爹。”
声音脆生生的,尾音还不自觉地往上挑,透着股学舌的机灵。
林筠被茶水呛得厉害,脸一下就涨得通红,不住地咳嗽。
喻灵想笑又不敢笑,脸僵得发疼。
林淳有些不敢相信,怀疑自己听错了,他转过身去看架上那只鹦鹉。
它好似不知自己死期将近,见众人望过来,羞涩地转了个身,又发出一道清亮的声音:“我是你爹!”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淳脸一黑,瞪着自家儿子:“你笑个屁!”
他拿出主人家的威严:“林忠,明日就别给它吃食了。”
林忠憋着笑:“是, 相爷。”
“夫人,小姐来了。”
话音一落,屋子里个个正襟危坐。
“……”
林乔掀开帘帷,迈进屋内融融灯火中,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又和谐的场景。
喻灵双眸一亮,她眼光就是不错。
少女身着鹅黄内衫,青色半碧花袄,及胸水红襦裙,梳着双螺髻,头上简单簪着一对翠色金镶边蝴蝶颤珠,显得娇俏又灵动。
许是急着赶来,双颊隐隐泛红。
林逸安猛的起身,快步走至林乔身前。
屋内人不多,打眼一瞧便知道是谁。
“……爹。”
林逸安一听,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嘴唇颤抖,好险没哭出声。本就生有一双桃花眼,多情目,看得林乔平白添了些许愧疚。林淳觉得丢脸一把将人捞了回来。
林乔走到右手边坐着,看向一旁的少年,她的眼尾弯成月牙,拖着个轻快调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