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赵鸣,就来过那么一两回,第二回就送赵芜上了路。
“不是我。”赵鸣疾步走到高柳衡身前,像是要吃人一般攥紧他的衣襟:“你不准提她名字!”
高柳衡只觉好笑,这算什么,掩耳盗铃?
有时候他也看不懂赵鸣,分明是他亲手杀的人如今在这儿装什么姐弟情深。
“我只给你两日,你若不把钱送到高家,趁着如今州牧大人在运城我定要你身败名裂,让世人看看你赵鸣、运城有名的才子是如何谋害亲姐,赵家家主又是如何包庇罪犯的!”
高柳衡一把将人推开,赵鸣身体本就亏空,此时被气得脑仁一阵阵儿疼,直接被推得仰躺在地,腻在这片粉尘红香中。
片刻后,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少爷?”
“……什么事。”
“少夫人找到了,老爷叫您回去。”
……
“蠢货!”赵知远一脚踹在他胸口:“你就不能多忍两天!徐审言还在运城,你想死也别拉赵家下水!”
赵鸣浑身弥漫着酒气,脖颈间还有暧昧的红痕,任谁都能发觉他刚从风月场出来。
赵知远抖抖衣袖,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明日你亲自上门务必把人哄回来。”
“这件事分明就是徐家搞得鬼,凭什么还要我去哄!”赵鸣牙关紧咬,因酒意还未消散,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徐慕思私下里作天作地,我就像条狗一样跟在她身后,还得日日捧着她,明明我们赵家也不差!”
“鸣儿,谁叫我们是商人呢?”
赵知远低头看向堂中跪着的人,心中不乏失望,可惜他身体不好生不了,不然早该将他弃了:“当年外敌进犯之际你祖父祖母本该像其他人一样被护着逃离,然而就因为他们不肯上供,守城官员把他们关在城外当作诱饵,结果死无全尸。”
“纵使有万贯家财,但没有同等的权势守护迟早有一日沦为别人的囊中之物、任人宰割。”
他从八岁起就不得不独自面对一家子豺狼虎豹,堂堂赵家家主嫡子,没了爹娘,在家过的连狗都不如。
他花了足足三十年才爬到如今这个地位,查到真相又如何,守城官早就死在马蹄下。
他无处寻仇,但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他钱也要、权也要!
可惜天不怜他赵知远,儿子生来平庸,所谓才子名声也是偷来的,女儿惊才绝艳却是个不听话的犟种。
“鸣儿,你且再忍忍。”
“此次江南来了好几位大人,他们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赵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你懂了吗?”
只要赵鸣做了官,有他那个州牧岳丈在,总能扶持一二,日后赵家血脉就不再是商籍出身。
赵知远理了理衣襟,心情颇好地从赵鸣身侧掠过,地毯绒毛无风自动,恍若无数蛆虫在暗处兴奋战栗。
赵鸣缓缓转过头,看向赵知远渐渐融入暮色的背影。
他很早以前就觉得父亲很奇怪,父亲很爱娘,即便娘对他冷着脸他也从不说一句重话,可父亲却不爱他和阿姐。
阿姐既聪明又蠢,她太容易相信别人,以至于她看不到父亲眼底的恨。
父亲的眼神会杀人,他困于其中已被凌迟了无数遍。
室内灯火如昼,白玉砖铺就的地面暖意升腾。
赵鸣忽觉寒意彻骨,冷得他牙关发紧,就像阿姐咽气那日他颤抖着探入锦被的手,随着那具尸体一寸寸凉了下去。
……
“阿姐,我是不是很笨啊。”男童垂首坐在案前,羊毫笔松松斜斜握在手中,案上的纸笺晕开一片湿意。
“胡说!我们阿鸣是顶顶好的男儿。”
“可父亲总说我不如阿姐,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赵芜俯身替他拭去颊边的泪,又用手中捏的圆扇轻轻点了点他的脑门,目光温柔而沉静:“阿弟,世上并不都是聪明人。阿弟只是不善诗文心思单纯罢了,可阿弟冬日里会提醒我们添衣,会为受伤的丫鬟小厮送去药物,会掏自己的小金库救助贫苦百姓,出身富贵却心生怜悯,阿弟你莫要妄自菲薄。”
……
阿姐,我不好,一点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