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西,风物渐异。初时仍是层峦叠嶂,猿啼虎啸,数日后转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坦荡原野铺展至天际,深秋的草色枯成金褐,被风掀起层层浪纹。一条官道笔直如矢,尽头矗立着一座城池,墙垣高耸如黛,在秋日薄暮的霞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既显肃穆,又透着股挥之不去的滞重,像蒙尘的铜镜。
“师父,前面是座大城。”孙悟空跃上路边高坡,手搭凉棚,火眼金睛穿透薄暮。
玄奘勒住马缰远眺,城池轮廓巍峨,城中炊烟袅袅,看着与寻常都城无异。但他早已信得过悟空的眼力,合十道:“既近城郭,关文总要倒换。是吉是凶,入了城便知,只是大家须得谨慎。”
行至城门下,才看清门楣石刻大字——“乌鸡国”。守卫查验关文时,见是大唐高僧,态度恭谨了几分,不仅引他们入城,还特意指点:“城西有敕建的宝林禅院,圣僧们去那里挂单最是妥当。”
乌鸡国都城倒也市井繁华,酒旗茶幡在风里招展,货郎的叫卖声、驼铃的叮当声混作一团。可细瞧便觉异样:行人都低着头赶路,脸上带着谨小慎微的神色,连孩童的嬉闹都压得极轻;巡逻的兵丁步伐规整如木偶,甲叶碰撞声沉闷,少了鲜活气。整个城池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热闹得发闷。
宝林禅院坐落在城西的幽静处,朱门铜环,古柏森森,殿宇飞檐上的铜铃偶有轻响,倒添了几分清净。住持是位须眉皆白的老僧,听闻大唐圣僧到来,亲自迎出山门,引着众人去了洁净禅房,又吩咐小沙弥备下素斋,礼数周全。
用过斋饭,玄奘与住持在廊下闲谈,问及乌鸡国风土。老住持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长长叹出一口气:“敝国从前也是风调雨顺,米仓堆到顶。只是三年前,国王陛下忽然性情大变,不再临朝听政,整日闭在后宫。国中虽没出大乱子,可就像断了根的树,慢慢失了活气。坊间流言虽多,却没个准话。圣僧是远客,这些琐事不听也罢。”说罢便转了话题,只劝玄奘早些安歇。
是夜,月隐星沉,禅院静得能听见松针落地声。玄奘连日劳顿,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总觉心口发闷。朦胧间,一阵阴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案上油灯“突突”乱颤。他睁开眼,猛地坐起身——床前竟跪着一道身影!
那人头戴冲天冠,身着赭黄袍,腰束蓝田玉带,足踏云纹无忧履,分明是帝王装束。可他面色惨白如纸,周身湿淋淋的,衣袍滴着水,头发黏在额角,眼眶深陷如洞,里面盛着满溢的悲苦与冤屈,看着竟比孤魂野鬼更显凄凉。
“长老……救我一救!”那身影开口,声音像浸在水里泡过,呜咽着带回音。
玄奘心头一紧,却强自镇定,沉声道:“你是何方鬼魅?为何深夜惊扰贫僧?”
那鬼魂连连叩首,青砖地面被他叩得轻响:“长老莫怕,我非邪祟,乃是这乌鸡国真国王的亡灵!三年前被妖邪所害,尸身沉在御花园八角琉璃井底,冤魂不散,不得超生。那妖邪变作我的模样,占了王位,乱了朝纲。恳请长老发慈悲,遣高徒施神通,为我伸冤,救我乌鸡国百姓!”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