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十月二十七日,凌晨五点。
林晚晴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她几乎没有睡,脑中反复推演着那个“引蛇出洞”的计划。原料问题、匿名举报、付科长的活动、吴建国的神秘会面…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而她需要一根线把它们串起来。
计划的核心很简单:既然对方想用原料问题攻击“晴记”,那就给他们一个“机会”,看看他们会怎么做。
但这个计划风险很大。如果操作不当,可能真会损害“晴记”的声誉;如果被对方识破,会打草惊蛇;更重要的是,需要绝对可靠的人来执行。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走到窗边。天还没亮,家属院里只有几盏路灯发出昏黄的光。那辆黑色轿车不再——活着,隐藏在更深的阴影里。
六点钟,她做好了早饭,叫醒两个孩子。吃饭时,小花忽然问:“妈妈,你眼睛怎么红红的?没睡好吗?”
“妈妈在想事情。”林晚晴给女儿夹了个鸡蛋,“快吃,吃完去上学。”
送走孩子们,她没有直接去车间,而是先去了李主任家。李主任正在吃早饭,看见她来,有些意外:“这么早,出事了?”
“主任,我想了个办法,可能要您帮忙。”林晚晴开门见山。
她把计划说了出来。李主任听完,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晚晴,你这步棋…太险了。”
“我知道。但坐等对方出招,更危险。”林晚晴说,“他们已经在散布谣言了,如果不反击,等谣言传开,澄清都来不及。”
李主任叹了口气:“你需要我做什么?”
“两件事。第一,帮我请兽医站的老李明天来检查,但要低调,不要声张。第二…”林晚晴顿了顿,“如果计划成功,抓到证据,需要街道出面处理。”
“这个没问题。”李主任点头,“但晚晴,你要想清楚,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明白。”林晚晴的眼神坚定,“主任,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李主任家出来,她又去找了张大山。张大山正在院子里练拳,看见她来,收了势:“嫂子,这么早?”
“大山,有件事需要你和你的战友帮忙。”林晚晴把计划又说了一遍。
张大山听完,眼睛亮了:“这个办法好!嫂子你放心,我那几个战友绝对可靠,都是过命的交情。”
“最关键的是保密。”林晚晴强调,“除了执行的人,谁都不能知道。包括桂枝和全有叔,暂时也不要告诉。”
“明白。”张大山想了想,“不过嫂子,咱们用什么做饵?”
“猪油。”林晚晴早有准备,“就说咱们要采购一批优质猪油,量大,价格从优。放出风声去,看看哪些供应商会主动找上门,再看看…会不会有人‘推荐’不靠谱的供应商。”
猪油是肉制品加工的重要原料,用量大,质量要求高,确实是个好诱饵。
“那我今天就去办。”张大山说,“对了嫂子,吴建国那边有消息了——他昨天去‘红星旅馆’,见的是个外地口音的男人,四十多岁,穿着打扮像做生意的。大山跟了一段,那人去了长途汽车站,买票去省城了。”
省城…又是省城。
林晚晴心中一动:“能查到那人身份吗?”
“大山记下了车牌号,是邻省的车。”张大山说,“我已经托在运输公司的战友帮忙查了,有消息马上告诉你。”
安排好这些,林晚晴才去了车间。赵桂枝正在组织工人打扫卫生,看见她来,赶紧汇报:“晚晴姐,按你说的,所有的原料记录都整理好了,检疫证明也复印了二十份。兽医站的老李约好了,明天上午九点来。”
“好。”林晚晴点头,“桂枝,今天可能会有陌生人来打听原料采购的事,你留意一下,但不要打草惊蛇,正常接待就行。”
“有人要来?”赵桂枝紧张起来。
“可能。”林晚晴没有多说,“对了,咱们最近是不是要进一批猪油?”
“对,按计划下周要进二百斤。已经联系了老供应商,价格谈好了。”
“先别急。”林晚晴说,“再等等看,说不定有更合适的。”
赵桂枝虽然疑惑,但没有多问。她对林晚晴有绝对的信任。
承
上午十点,车间正常生产。林晚晴在办公室整理文件时,外面传来敲门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穿着半旧的中山装,手里拎着个黑色人造革包。
“请问,这里是‘晴记’吗?”男人问。
“是的,您有什么事?”
“我听说你们要采购猪油?”男人走进来,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我是‘利民油厂’的,我们厂生产的猪油质量好,价格优惠。”
林晚晴接过名片看了看。厂址在邻县,没听说过。她不动声色地问:“您怎么知道我们要采购猪油?”
“这个…听同行说的。”男人眼神闪烁,“现在生意难做,到处打听消息。林老板,我们的油绝对没问题,有检验报告的。”
“检验报告能看看吗?”
男人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林晚晴接过来仔细看——检验项目齐全,数据看起来也正常,但签发单位是县卫生防疫站,不是更权威的市检。
“你们厂的油,以前供应过哪些单位?”林晚晴问。
“供应过…供应过县食品厂,还有几家饭店。”男人说得有些含糊,“林老板,您要是要,价格好商量,可以比市场价低一成。”
第一成…这个优惠幅度不小。
林晚晴把报告还给他:“这样吧,您留个联系方式,我们需要的话再联系您。”
“好好好。”男人连忙写了个电话号码,“林老板,我们的油真的不错,您考虑考虑。”
送走这个男人,林晚晴回到办公室,在笔记本上记下:“利民油厂,邻县,主动上门,价格低一成,检验报告县级。”
接着,一上午又有三个人来推销猪油。有本地的个体户,有集体企业,还有一个说是国营油厂的下属单位。每个人的说辞都差不多——质量好,价格优惠。
林晚晴都礼貌接待,留下联系方式,但没有当场答应。
中午吃饭时,张大山回来了,低声说:“嫂子,都安排好了。我找了两个战友,一个装作外地来的油商,一个在暗中盯着。风声已经放出去了,说‘晴记’要进五百斤优质猪油,价格从优。”
“五百斤?不是说二百斤吗?”赵桂枝惊讶。
“饵要下得足,鱼才会上钩。”林晚晴解释。
张大山继续说:“另外,吴建国那边有消息了——他今天上班了,但一上午都在打电话,看起来很烦躁。中午吃饭时,有人看见付科长去找他,两人在食堂角落说了很久。”
付科长和吴建国…这对组合越来越紧密了。
下午两点,林晚晴接到一个电话,是周明打来的。
“林同志,匿名举报信的事,我们查了。”周明的声音很严肃,“信是从地区邮局寄出的,用的是普通信封和邮票,没有留下指纹。但我们在信封背面发现了一点油渍,已经送去化验了。”
“油渍?”
“对,像是食用油。”周明顿了顿,“另外,我通过关系打听到,轻工厅那边最近有人在对你们技术协作组的事说风凉话,主要是冯处长那派人。”
果然。林晚晴握紧了话筒:“谢谢周记者。原料检查的事,我们安排在明天,您能来吗?”
“我已经跟主编申请了,明天带摄影记者一起去。”周明说,“我们要做就做彻底,用事实粉碎谣言。”
挂断电话,林晚晴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油渍、匿名信、冯处长、付科长、吴建国…这些线索开始交织在一起。
她忽然想起什么,打开抽屉,翻出那份原料供应商名单。目光落在“刘记养殖场”上——这是“晴记”的主要猪肉供应商,老板老刘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合作半年多,从来没出过问题。
但举报信说的是“病死猪肉”…
她拨通了老刘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老刘媳妇,声音有些慌张:“林、林老板啊,老刘他…他出去了。”
“去哪儿了?”
“不、不知道,一早走的,说是有事。”老刘媳妇支支吾吾,“林老板,那个…那个货款…”
“货款不是刚结清吗?”林晚晴警觉起来,“大嫂,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传来压抑的哭声:“林老板,老刘他…他被人打了。昨天下午,在回家的路上,被几个蒙面人打了,腿打断了,现在在医院…”
林晚晴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
“老刘不让说,说怕影响生意。”老刘媳妇哭道,“那些人说…说让老刘别给你们供货了,不然下次更严重。林老板,我们就是小老百姓,惹不起啊…”
“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