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板僵在原地,进退两难。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走进来,强笑道:“这…这么多人,在开会啊?”
“不是开会,是检查。”林晚晴指着那个做了标记的桶,“孙老板,您看看这个桶,眼熟吗?”
孙老板的脸色唰地变了:“我…我哪知道…”
“您不知道?”林晚晴转向老李,“李师傅,麻烦您检查一下这个桶里的油。”
老李戴上手套,打开桶盖。一股异味立刻散发出来——不是正常的猪油香,而是一种刺鼻的酸败味。他用玻璃棒蘸了一点,在光线下一看,油色浑浊,有明显沉淀。
“这油有问题。”老李肯定地说,“初步判断,是劣质油,可能掺了地沟油或者其他杂质。”
“孙老板,您不是说您的油质量很好吗?”林晚晴问,“这桶油,是您昨天派人送来的吧?”
“胡说!我什么时候派人送过油!”孙老板矢口否认,但声音在发抖。
林晚晴看向张大山。张大山会意,朝外面招了招手。两个年轻人押着一个人走进来——正是昨晚翻墙的两人之一,那个矮胖的。
矮胖男人一进来就瘫坐在地上:“我交代,我全都交代…是孙老板让我干的,他给了我五十块钱,让我往桶里加坏油…还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孙老板腿一软,差点摔倒。
周明的相机不停闪烁,记录下这一切。年轻民警已经掏出了笔记本,开始做笔录。
郭副经理气得浑身发抖:“胡闹!简直是胡闹!吴建国,这事你知道吗?”
吴建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林晚晴却在这时开口:“郭副经理,这事恐怕不只是孙老板一个人的主意。昨天有人威胁我们的老供应商刘记,打断了他的腿,让他不要给我们供货。今天又有人往我们原料里加坏油,想借检查之机栽赃陷害。这一环扣一环,不是一个人能策划的。”
她看向吴建国:“吴科长,您说呢?”
吴建国终于崩溃了:“我…我不知道…都是付有才让我干的!他说只要搞垮‘晴记’,他就能复职,还能给我争取副经理的位置…那些坏油是他从外地弄来的,孙老板也是他找的…我、我只是传了几句话…”
仓库里一片死寂。只有相机快门的声音,和民警记录的沙沙声。
郭副经理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满是失望和愤怒:“吴建国,你太让我失望了。还有付有才…停职期间还不安分,简直是…”
他转向民警:“同志,这事你们一定要严肃处理。”
老民警点头:“放心,我们会调查清楚。”
合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孙老板和那个矮胖男人被民警带走,吴建国也被要求回去写材料交代问题。郭副经理当众表态,地区食品公司会全力支持“晴记”,并建议将技术协作组正式列为地区重点扶持项目。
检查继续。除了那桶被动了手脚的油,其他原料全部合格。老李出具了书面检查报告,周明拍了照,说要做连续报道。
中午十二点,一切结束。送走所有人,林晚晴回到办公室,终于松了口气。赵桂枝给她倒了杯水,手还在抖:“晚晴姐,刚才吓死我了…你、你怎么知道他们今天会来?”
“猜的。”林晚晴喝了口水,“他们费这么大劲,不就是想借检查的机会搞事吗?那我们就给他们这个机会。”
“可是…万一他们不来呢?”
“不来也没损失,咱们正常检查就行。”林晚晴放下杯子,“但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来。因为付有才太想报仇了,他等不及。”
正说着,张大山进来了:“嫂子,都处理好了。那个矮胖的全部交代了,说付科长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五百块钱。另外,刘记那边我也去医院看了,腿确实断了,医药费我先垫上了。”
“花了多少钱?我给你。”林晚晴说。
“不用,嫂子,这点钱我还出得起。”张大山摆摆手,“不过嫂子,付有才这次完了。民警说,教唆他人破坏生产经营,还涉嫌故意伤害,够他喝一壶的。”
林晚晴点点头,但心中并没有太多喜悦。赢了这一仗,不代表战争结束。付有才倒了,还会有别人;吴建国栽了,还会有其他“科长”。只要利益冲突在,斗争就不会停止。
下午,她去了医院看望老刘。老刘躺在病床上,腿打着石膏,看见她来,挣扎着要起来:“林老板,对不起,我…”
“老刘,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林晚晴按住他,“是我连累了你。医药费你别担心,全部由我们‘晴记’承担。另外,养伤期间的工资照发,等你好了,咱们继续合作。”
老刘这个五十多岁的汉子,眼泪一下子出来了:“林老板,你…你真是好人啊…”
从医院出来,林晚晴去了学校接孩子。放学铃响,孩子们涌出校门。小花第一个看见她,飞奔过来:“妈妈!”
林晚晴蹲下身,抱住女儿:“今天在学校乖吗?”
“乖!老师还问妈妈检查怎么样呢,我说妈妈肯定没问题!”小花骄傲地说。
大宝也走过来,小声问:“妈妈,仗打赢了吗?”
“打赢了。”林晚晴摸摸儿子的头,“但打仗不是目的,好好做事才是。”
回家的路上,夕阳西下,把母子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林晚晴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心中涌起久违的平静。
但这份平静没有持续太久。晚上七点,她接到一个电话,是省城郑教授打来的。
“小林,有个情况得告诉你。”郑教授的声音很严肃,“冯志刚处长今天在厅里开了个会,重点讨论了你们技术协作组的事。他提出,要派一个‘专家组’下去指导,实际上是…想夺权。”
“夺权?”
“对。他提议由厅里直接派人负责技术协作组,地方企业只是配合。”郑教授顿了顿,“这个提议,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林晚晴的心沉了下去。刚打退一波明枪,又来一波暗箭。
“那怎么办?”
“先别急。”郑教授说,“孙处长还在争取。但你要有准备,如果厅里真派人下来,你们可能要调整策略。”
挂断电话,林晚晴站在窗前,望着夜色。付有才倒了,吴建国栽了,但真正的对手,可能才刚刚露面。
窗外,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又出现了。这一次,它没有停在阴影里,而是直接驶过街道,车灯在夜色中划出两道刺眼的光。
车里的人摇下车窗,朝林晚晴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看不清面孔,但林晚晴能感觉到,那是一道审视的、评估的目光。
然后,轿车加速,消失在夜色中。
林晚晴收回目光,转身回到书桌前。她打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上写下:
“1983年10月28日。今日破局,但新局已开。省厅来人,意在夺权。需早做准备。”
写到这里,她停住笔,望向日历。
离顾铮回来,还有七天。
这七天里,还会有多少变数?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她都必须走下去。
因为身后,是孩子们信赖的目光,是工人们期待的眼神,是那些小厂负责人的希望。
也是她,在这个时代,想要活出的样子。
窗外,夜色渐深。而新的战斗,已在黑暗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