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七,申时初刻。梁山泊东南岸,通往济州府的官道上。
往日里这条还算平整的土路,此刻被溃退的官军踩得泥泞不堪,丢盔弃甲、旗帜歪斜的士兵如同被捣毁了巢穴的蚂蚁,漫山遍野地涌来,早已没了出征时的半分威风。空气中弥漫着失败的恐慌,以及从西北方向顺风飘来的、若有若无的焦糊气味和隐约的哭喊声,更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每一个溃兵的神经。
水师全军覆没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陆路官军中迅速蔓延开来。恐慌像野火一样燎过原本还算齐整的队伍。太尉跑了?水师没了?那我们还打什么?回家!快回家!
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建制完全被打乱。人人争先恐后,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生怕跑得慢了,被后面那伙杀神般的梁山贼寇追上。什么军纪,什么赏钱,此刻都比不上保住性命重要。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一条精心编织的死亡之网,早已在前方张开。
距离岸边约五里处,有一片地势起伏的丘陵地带,官道在此蜿蜒穿过两座不高却林木茂密的山包,形成一个天然的隘口。此地名曰“断魂谷”,名字不甚吉利,此刻却成了陆啸为溃退官军选定的第一道屠宰场。
左侧山包密林中,豹子头林冲一身玄色劲装,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静伏于一块巨岩之后。他手中丈八蛇矛斜指地面,矛尖寒光内敛,唯有一双锐目,透过枝叶缝隙,死死盯着山下那条如同溃堤洪水般涌来的败兵。他面容沉静如水,但紧抿的嘴角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出内心压抑的激动与复仇的快意。高俅虽未在此,但这些朝廷鹰犬,亦是仇敌一部!
“林教头,”身边一个压低的声音传来,是操刀鬼曹正,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着嗜血的光,“看这阵势,怕是得有几千人,乱糟糟一团,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林冲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号令,谁也不许动。放他们前锋过去,专打其中段和后队,务求最大杀伤,制造混乱。”
“得令!”
右侧山包上,则是另一番景象。花和尚鲁智深脱了僧袍,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腱子肉,只穿了件无袖短打,手中水磨禅杖顿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他旁边站着赤发鬼刘唐,摩挲着朴刀,跃跃欲试。
“嘿!这群撮鸟,跑得比兔子还快!”鲁智深咧着大嘴,浑厚的嗓音在林中回荡,幸好外面嘈杂,无人听见,“洒家这禅杖,早就饥渴难耐了!刘唐兄弟,待会儿可别跟洒家抢!”
刘唐嘿嘿一笑:“大师,瞧您说的,这满山遍野的功劳,还怕不够分?俺们比比谁砍的鸟官多!”
而在更后方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地上,陆啸并未亲临最前沿的伏击点。他站在一棵虬松之下,身旁跟着石秀和几名亲兵。他手中拿着一张简易的羊皮地图,上面用炭条清晰地标注了几处预设的伏击点和撤退路线。
“林教头沉稳,可阻其锋锐,乱其阵脚;鲁大师勇猛,可扩大战果,驱赶溃兵。”陆啸的目光在地图和林木遮掩下的官道之间移动,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评论一场与己无关的棋局,“传令杨志、史进,在他们被第一波伏击打懵,继续南逃十里,经过‘落马坡’时,发起第二轮攻击。那里地势更窄,溃兵心气已堕,正是收割之时。”
“是!”一名亲兵领命,悄然后退,迅速消失在林间。
石秀看着山下那混乱的景象,忍不住道:“陆兄弟,此番布局,当真如瓮中捉鳖。只是……如此杀戮,是否……”他虽也是刀头舔血的好汉,但眼见如此多的生命即将被收割,心中亦有一丝不忍。
陆啸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石秀哥哥,非是我等嗜杀。此战若不能将高俅打疼、打怕,朝廷便会以为我梁山可欺,日后围剿必将接踵而至,永无宁日。唯有展现出足以令其胆寒的实力,杀得他们不敢正视我梁山,我等方能赢得喘息之机,行我等欲行之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欲立新秩序,有时不得不行此霹雳手段。”
石秀默然,点了点头,知道陆啸所图甚大,眼前牺牲,亦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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