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陆啸缓缓道,“留着梁山,对朝廷有百利而无一害。我们在此练兵备战,若将来金人南下,梁山便是插在他们背后的一把尖刀。我们可以袭扰粮道,可以截击偏师,甚至可以与朝廷大军配合,前后夹击。”
宿元景死死盯着陆啸:“你愿意为朝廷御敌?”
“不是为朝廷,是为天下百姓。”陆啸正色道,“我陆啸虽出身微末,却也读过几本书,知道什么是大义。金人若南下,遭殃的是黎民苍生。我梁山兄弟多是苦出身,最知百姓疾苦。护佑一方,本就是我辈该做之事。”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宿元景听得心头震动。
他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二十七八岁年纪,相貌平平,可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让人不敢直视。此人谈吐不凡,见识过人,更难得的是胸怀大志,绝非寻常草寇可比。
“陆头领,”宿元景沉吟良久,“你这番话,老夫信了七八分。只是……此事关系重大,非老夫一人能做主。需得回京禀明天子,与诸位大臣商议。”
“自然。”陆啸点头,“我也没指望太尉今日便给我答复。只是请太尉回京后,将我的意思如实转达。另外……”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放在书案上。
“这是什么?”
“一点心意。”陆啸笑道,“里面是梁山自产的茶叶,还有几张图纸。”
宿元景打开油纸包,里面果然有一小包茶叶,另有三张折叠整齐的图纸。他展开一看,第一张画的是改良腰张弩的结构图,第二张是步人甲的锻造流程,第三张……竟是震天雷的简易制作方法!
“这……”宿元景手一抖,图纸差点掉在地上。
“太尉不必惊慌。”陆啸平静地说,“这只是最基础的配方和制法,真正的核心技术,还在凌振兄弟手中。我送上这些,只是想向朝廷表明诚意——我陆啸说话算话,说合作便是真合作。这些图纸,或许对朝廷的军器监有些用处。”
宿元景看着图纸,心中五味杂陈。
这陆啸行事,当真出人意料。别人有了这等利器,恨不得藏着掖着,他却主动献出图纸。这份气度,这份心计,着实可怕。
“陆头领如此坦诚,老夫佩服。”宿元景收起图纸,“只是老夫还有一事不明——你与宋江毕竟同属梁山,若朝廷只招安宋江而不招安你部,宋江那里……”
“宋江哥哥那里,我自会去说。”陆啸道,“其实太尉也看出来了,梁山内部早已分裂。愿意招安的,大多是那些原本就有官身、或是心存幻想的人。而我麾下的兄弟,多是苦大仇深,与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强行绑在一起,反倒容易生乱。”
他站起身,准备告辞:“话已说完,太尉可以慢慢考虑。我在梁山等朝廷的消息——不过,时间不等人。北边烽火连天,朝廷早一日决断,便能早一日准备。”
走到门口,陆啸忽然回头,又说了一句:“对了,太尉回京路上,不妨去凌州看看。那里去年大旱,今年春荒,百姓易子而食的惨状,想必能让太尉更明白——这大宋江山,真的需要改变了。”
说完,他推门而去。
宿元景坐在原位,久久未动。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老槐树的影子在光影中摇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变化。
不知过了多久,老仆进来添茶,见宿元景还在发呆,小声提醒:“太尉,已近午时了。宋头领那边派人来问,是否过去用膳?”
宿元景回过神来,摆摆手:“告诉宋头领,老夫身体不适,今日就不去了。另外……收拾行装,我们明日便回东京。”
“明日?这么急?”
“嗯。”宿元景望向窗外,喃喃道,“这里的事,该看的都看完了。该回去了。”
他拿起案上的图纸,又看了看那包茶叶,最终将它们小心收好。陆啸的话还在耳边回响,那番关于辽金、关于天下大势的论述,像一把重锤敲在他心上。
也许……这个年轻人说的是对的。
也许……这大宋真的需要一场变革。
可这变革该从何处开始?是从朝堂之上,还是从这梁山泊中?
宿元景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这次梁山之行,让他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一个既让人恐惧,又让人隐隐期待的未来。
当夜,宿元景书房里的灯亮到很晚。
而在梁山另一处院落中,陆啸正与林冲、鲁智深等人密谈。
“陆兄弟,那宿太尉会信你的话么?”鲁智深灌了一大口酒,抹抹嘴问道。
“信不信,由他。”陆啸笑道,“重要的是,种子已经种下。等他回京,将我的话转达给朝廷,那些大臣们自然会吵成一团。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趁这段时间,加紧准备。”
林冲沉吟道:“宋江哥哥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今日宿太尉匆匆要走,他定会怀疑是我们从中作梗。”
“怀疑便怀疑吧。”陆啸淡淡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招安这条路走不通,他迟早会明白。只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寒光:“只是我担心,他会狗急跳墙。”
武松在一旁冷哼:“他敢!若敢对陆兄弟不利,俺这双拳头第一个不答应!”
“武二哥莫急。”陆啸拍拍他的肩,“眼下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咱们继续按计划行事——练兵、屯田、扩军。等到实力足够,一切便水到渠成。”
众人点头。
窗外,月光如水。梁山泊的夜静悄悄的,可在这寂静之下,暗流正在汹涌。
一场变革,即将到来。
而宿元景的马车,已在翌日清晨驶出了梁山。他回头望了望那连绵的水泊和山寨,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这一去,不知何时再来。
这一去,天下或将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