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梁山泊水域辽阔,芦苇荡青翠接天,山峦叠嶂,郁郁葱葱。本是生机勃发的季节,聚义厅内的气氛却如同三九寒冬,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陆啸坐在靠后一些的位置,感受着这沉闷的低气压。他如今已是步军头领,手下管着两百号人,虽然核心仍是那五十名经过初步改造的“精兵”,但规模扩大,意味着责任和消耗也同步增加。他比许多人都更早地察觉到,山寨的粮食供应,似乎有些吃紧了。
果然,代理寨主宋江端坐主位,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和煦笑容的黑脸上,此刻阴云密布。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似往日洪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诸位兄弟,今日召集大家,是为了一件关乎我梁山生死存亡的大事。”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将在座一百零八位(目前还未凑齐,但重要头领基本在场)头领的神情尽收眼底。
“我军粮草,已不足半月之需。”
一言既出,满堂哗然。
“什么?只剩半个月的粮食了?”
“怎会如此之快?前些时日不是刚打下祝家庄,缴获颇丰吗?”
“哎呀,寨中如今人马近万,每日人吃马嚼,便是座米山也禁不住啊!”
头领们议论纷纷,脸上都浮现出焦虑之色。陆啸心中了然,这就是盲目扩张、缺乏长期规划的恶果。梁山如今就像一个只进不出的貔貅,或者说,更像一个四处漏水的破桶,光靠抢,怎么能维持一个庞大组织的长期运转?
“都安静!”宋江提高了声调,压下嘈杂,“眼下不是慌乱的时候,需得尽快想出对策。”他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智多星吴用,“学究,你有何高见?”
吴用轻摇羽扇,眉头紧锁,沉吟道:“粮草短缺,无非‘开源’‘节流’二策。节流……恐怕已无多少余地,总不能让我等弟兄饿着肚子。为今之计,唯有尽快下山,寻那富庶州县,或豪强庄园,再行借粮。”
“军师说得对!”黑旋风李逵猛地跳起来,挥舞着板斧,声若洪钟,“哥哥,还等什么?让俺铁牛带兄弟们下山,寻那肥得流油的庄子,砍翻他那鸟庄主,粮食女人,一并抢上山来快活!”
他这话倒是引起了不少底层土匪出身头领的共鸣,纷纷叫好,一时间“抢他娘的”之声不绝于耳。
陆啸暗暗摇头,李逵这思路,就是最典型的流寇思维,也是导致梁山(以及历史上无数农民起义)最终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
宋江似乎也有些意动,但并未立刻表态,而是看向其他头领:“其他兄弟,可有良策?”
赤发鬼刘唐叫道:“铁牛兄弟话糙理不糙!附近东平府、东昌府都富得流油,咱们集中人马,干一票大的!”
阮小七也在水军头领席位上喊道:“对!俺们水军保证把弟兄们安安稳稳送过去,再满满当当接回来!”
陆啸注意到,林冲、鲁智深、武松等少数几人并未随声附和,反而面露忧色。林冲甚至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这时,宋江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了陆啸,开口道:“陆啸兄弟,你平日多有奇思,善于经营,对此危机,可有见解?”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位近来风头正劲的年轻头领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如吴用那般深藏的忌惮。
陆啸知道,这是自己首次在涉及梁山根本战略的问题上发声的机会,必须抓住,而且必须言之有物。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站起身,先对宋江和李逵等人拱了拱手,朗声道:“公明哥哥,李逵哥哥,刘唐哥哥,诸位兄弟,下山借粮,确是解决眼前危机的直接办法,小弟并非反对。”
李逵一听,咧开大嘴笑道:“看吧,连陆啸兄弟也这么说!”
“但是,”陆啸话锋一转,声音清晰而沉稳,“小弟以为,此非长久之计,甚至可说是饮鸩止渴!”
“饮鸩止渴?啥意思?”李逵挠着头。
吴用代为解释:“就是说,喝毒酒来解渴。”他看向陆啸,目光锐利,“陆啸兄弟此言何意?莫非我等梁山好汉,连下山借粮都不敢了?”
“非是不敢,而是需考虑后果。”陆啸不卑不亢,面向众人,“诸位请想,我梁山泊之所以能屹立不倒,除了弟兄们英勇,这八百里水泊是天险,周遭百姓,至少是不与我等为死敌的,甚至有些还心向梁山。若我等只为果腹,便不分青红皂白,四处劫掠,与那害民的官军、土豪何异?”
他顿了顿,让这话在众人心中沉淀一下,接着道:“一次两次,或许能得手。长此以往,周边州县百姓必视我梁山如虎狼,坚壁清野,通风报信。我等便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届时,官军来剿,我们连个眼线都难寻,这岂不是自绝于天下,自断根基?”
这番话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锅,让一些头脑发热的头领冷静了些。鲁智深一拍大腿:“陆啸兄弟说得在理!佛家也讲个因果,滥杀无辜,强取豪夺,终非正道!”
武松也微微颔首,他虽快意恩仇,却也并非嗜杀之人,对欺凌弱小向来不齿。
李逵却不服,梗着脖子道:“那照你说,咱们就在山上等着饿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