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些?”李飞羽皱眉。这上面的信息,跟他在路上听茶馆说书先生讲的差不了多少。
“就这些。”老瘸子随意敲了敲铁拐,铁头在石板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那地方邪性,进去的人十有八九没回来,哪来那么多情报?这还是三年前‘毒手老七’带出来的消息,他老人家当年从里面摸出半株‘血心莲’,才把修为堆到金丹后期。现在嘛……”他嘿嘿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听说毒手老七自己都折在里头了,那地方怕是更热闹了。”
李飞羽没再追问。他知道,在这种地方,追问得越多,反而越得不到真话。他将兽皮仔细叠好,塞进袖中,转身走向巷深处的“醉仙居”。
这酒肆的名字倒是雅致,门楣上还挂着块掉了漆的牌匾,可里面却比猪圈好不了多少。几张油腻的木桌东倒西歪,有张桌子的一条腿用破布缠着,显然是断过又勉强粘上的。地上满是酒坛碎片和呕吐物,靠墙的角落里堆着几个发霉的酒桶,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酒水的酸臭和低级修士身上特有的汗腥味——那是常年不洗澡、又被灵气侵蚀后留下的味道,像晒干的咸鱼混着铁锈。
李飞羽选了个最靠里的角落坐下,那里光线暗,能看清整个酒肆的动静,又不容易被人注意。他拍了拍桌子上厚厚的油垢,对店小二喊道:“一壶浊灵酿,不用小菜。”
店小二是个瘦得像竹竿的少年,穿着件看不出原色的短褂,正用脏兮兮的布擦着一个豁口的陶碗。听到喊声,他翻了个白眼,嘟囔着“穷鬼”,还是慢悠悠地拎来一个酒壶,“砰”地放在桌上——酒壶底还沾着块没刮干净的饭粒。
这浊灵酿性烈,带着股土腥味,却最受底层修士欢迎——既能麻痹神经,暂时忘掉修炼的瓶颈和生活的窘迫,又能勉强滋养灵气,性价比极高。李飞羽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液浑浊,里面还飘着点杂质,他却毫不在意,仰头抿了一口。
刚倒了第二杯,邻桌的喧哗就撞进了耳朵。三个浑身沾满黑灰的修士正围着一张破桌,桌上摆着几个空酒坛,其中一个络腮胡拍着桌子,震得酒坛碎片都在跳,手里举着一面布满孔洞的盾牌,盾牌边缘像被虫蛀过似的,呈现出诡异的融化状。
“他娘的!蚀金谷那破地方,金煞越来越邪性!”络腮胡嗓门洪亮,唾沫星子横飞,溅到对面修士的脸上,“老子这面‘玄铁盾’,当年硬扛过金丹后期妖兽的全力一击都没事,结果呢?沾了点谷底的‘蚀骨金风’,回来一看,他娘的酥了!跟后厨刚出炉的酥饼似的!”他说着,用手指戳了戳盾牌上的孔洞,指尖居然直接穿了过去。
旁边一个瘦高个嗤笑一声,用筷子剔着牙:“知足吧你!至少你还能坐在这喝酒。前阵子‘黑虎’小队接了个腐海的探查任务,进去五个金丹,就回来一个半!”
“一个半?”另一个矮胖子瞪大了眼睛,手里的酒杯差点脱手,“怎么个一个半法?人还能论半个?”
“就是一个还有口气,另一个……”瘦高个压低声音,刻意营造出阴森的氛围,身子还故意往前探了探,“被毒藤卷着拖出来的,身子都烂得没一块好肉了,露着骨头筋络,偏偏还没死透,嘴里嗬嗬地冒血沫子,那叫一个惨!听说灵疗师公会那边都炸开了锅,‘清心玉露丹’炒到了天价,一颗就要五块中品灵石,结果呢?屁用没有!那毒邪门得很,专蚀本源,神仙都难救!”
矮胖子打了个寒颤,端起酒杯的手都在抖,酒液洒了一身也没察觉:“腐心毒灵……我听公会里一个相熟的学徒说,他们有个影像玉简,拍的就是那东西……像个没皮的婴孩,蹲在藤蔓堆成的肉山上哭嚎……那声音,能直接钻到脑子里去,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据说有个修士只是看了一眼玉简,当天晚上就疯了,抱着柱子喊‘别过来’,最后自己把自己撞死了!”
“婴孩?”李飞羽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一顿。
腐海毒沼的形成,他曾在青岚山的古籍里见过零星记载:源于百年前一次灵脉异变,原本盛产解毒灵草的湿地,一夜之间被不明毒气污染,地里的灵草疯长变异,水里的鱼虾化作毒蛟,连飞过的鸟儿都会掉下来,转眼就被毒沼吞噬。这些年关于里面诞生了毒灵的传闻从未断过,但“婴孩”形态的描述,还是第一次听到。
他不动声色地将杯中浊酒饮尽,酒液入喉,带着一股灼烧般的辛辣,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那三个修士还在继续吹嘘着各自的奇遇,络腮胡说起自己当年在黑风岭斩杀妖兽的经历,瘦高个则炫耀着自己得到的一块疑似古宝的碎片。李飞羽没再听下去,将酒壶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起身朝着巷尾的杂货摊走去。
路过刚才掷骰子的墙角时,络腮胡还在跟瘦子拉扯,李飞羽眼角的余光瞥见瘦子袖中滑出一把淬了毒的短刀,刀身泛着幽蓝的光——看来这赌局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他脚步没停,这种事在百晓巷每天都在上演,不值得同情,更不值得插手。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个“婴孩”形态的毒灵,以及老瘸子提到的“毒手老七”。这两个名字像两颗石子,投进了他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湖,漾开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