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皇上在，任何暗流，终将平息。”林微轻声道。这不是奉承，而是基于对他行事风格的判断。他能迅速处置华贵妃，便知并非优柔寡断之君。
宇文玺转头看她，目光深邃：“平息一处，又起一处。帝王之道，在于平衡，亦在于……抉择。”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某种未尽的意味。
林微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是在说朝堂，还是在说……她？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几声清越的鹤唳，数只白鹤排成一行，优雅地掠过湛蓝的天空，向南方飞去。
“是南迁的鹤群。”林微仰头望着，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此情此景，恰如其分。”
宇文玺闻言，眼中掠过一抹惊艳。他自幼饱读诗书，自然知道这是前朝诗人的佳句，但由林微在此情此景下自然而然地吟出，却觉得分外贴切，更显其才思敏捷，品味清雅。
“你读过不少书？”他问道，语气中带着真正的兴趣。
林微自知失言，她前世作为非遗传承人，文史功底自是深厚，但这显然与原主“小官之女”的身份不符。她连忙收敛心神，谦逊道：“臣妾父亲虽官职低微，却喜藏书，臣妾幼时得以翻阅些许，不过是记性好些，记住了几句诗词罢了，不敢在皇上面前卖弄。”
宇文玺却不再深究，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又深沉了几分。这个女子，就像一本等待翻阅的奇书，每一次接触，都能发现新的惊喜。
他在宫中见惯了精心雕琢的才艺，无论是歌舞诗词，还是琴棋书画，都带着刻意取悦的痕迹。而林微的才情，却像是山间清泉，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不经意间，已沁人心脾。
夕阳西下时，两人才启程返回温泉宫。
经过这一日的山水徜徉，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融洽了许多，那种无形的隔阂似乎消减了不少。晚膳依旧在临水暖阁，宇文玺甚至与她聊起了些前朝典故、地方风物，言谈间不再是纯粹的帝王考较，更像是一种平等的交流。
林微谨慎地应对着，既不过分显露，也不一味藏拙，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夜色再次降临。
宇文玺没有再去汤池，也没有召她下棋，只是在送她回寝殿时，于廊下驻足。
夜空繁星点点，比宫中看到的更为璀璨。
“明日便要回宫了。”宇文玺望着星空，语气平静。
“是。”林微应道。短暂的放松即将结束，等待着她的，是更加复杂的局面。
“宫中不比山野，”宇文玺转过头，目光在星辉下显得格外深邃，他看着她，声音低沉而清晰，“但朕希望，你仍能保有今日这般心境。”
说着，他抬手，极其自然地拂开一枚被夜风吹拂、即将沾上她鬓角的落叶。指尖轻轻擦过她的额发，带着一丝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
“早些歇息。”他收回手，转身离去，背影挺拔，融入殿内的光影之中。
林微怔怔地站在原地，额角那被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带着星辉的微凉，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滚烫。
她抬手，轻轻抚过那里。
心跳，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加快。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算计与权衡，似乎有什么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星辉无声，映照着她复杂难言的心事，也映照着那条从骊山延伸回紫禁城的、注定不会平坦的路。温泉之行，如同一场短暂而美好的幻梦，而梦醒之后，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