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些日子忙,未曾来看你。”宇文玺的声音低沉,“朝中事务繁杂,边关也有些动静……还有,”他话锋微转,语气沉了沉,“瑞王之事,宗人府查到了些新线索,牵扯出几个陈年旧案,需得一并清理。”
他没有明说是什么线索,也没有提牵扯到谁,但林微能感觉到他话语下的冷意。瑞王这根刺,并未因皇后被废而彻底拔除,反而可能牵出了更深的脓疮。
“皇上辛苦。”林微只能这般说。
宇文玺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忽然问道:“怕吗?”
林微一怔,抬眸看他。
“怕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怕朕……护不住你们母子?”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要看到她心底最深处。
林微沉默片刻,缓缓摇头:“臣妾不怕。”她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坚定,“有皇上在,臣妾什么都不怕。这孩子是上天的恩赐,是皇上与臣妾的骨血。臣妾只愿他能平安康健,亦盼他……将来能如皇上一般,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护佑大周江山。”
她没有说“皇子”,只说是“男儿”,但话语中的期许与归属感,不言而喻。她将孩子与皇帝、与大周江山联系在一起,既表达了依赖,也表明了立场。
宇文玺凝视着她,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良久,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他的手很大,掌心温热,带着薄茧,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朕会护着你们。”他重复了之前的承诺,语气却比之前更重,更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朕已下密旨,待你胎满五月,脉象彻底稳固,便晋你为妃,移居……永寿宫。”
妃!永寿宫!
林微猛地抬眼,眼中难掩震惊。妃位,已是后宫极高的位份,通常只有资历深厚或育有皇子且家世显赫者方能得封。永寿宫,更是东西十二宫中最为尊贵、距离乾清宫最近的主殿之一,历来是宠妃或未来储君生母的居所!皇帝此举,几乎是在明确宣告这个未出世孩子的份量,以及她在他心中非同一般的地位!
“皇上,臣妾资历尚浅,恐难当此殊荣,亦恐……”林微话未说完,便被宇文玺打断。
“朕说你当得,你便当得。”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帝王的绝对权威,“你的孩子,是朕如今唯一的子嗣(指成年后所出),身份尊贵,理当如此。晋妃移宫,既为安胎,也为正名。至于旁人如何想……”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朕倒要看看,谁还敢多言。”
他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为她和孩子铺路,也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他的态度。废后余波未平,他便要立起新的标杆,用新的恩宠与地位,来平衡甚至压制可能因废后和瑞王之事而产生的朝野非议与后宫动荡。
林微心头巨震,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微发颤:“皇上……臣妾……何德何能……”
“你为朕挡过箭,也为朕……怀了子嗣。”宇文玺看着她,眼神深处,那层帝王心术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流露出些许真实的情感,“林微,好好生下这个孩子。朕……需要他。”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却重若千钧。需要他,不仅仅是一个父亲对子嗣的期盼,更是一个帝王对继承者的渴望,一个孤独的掌权者对血脉延续与权力安稳交接的寄托。
这一刻,林微清晰地感觉到,腹中的孩子,已不仅仅是一个生命的孕育,更成了一枚分量极重的筹码,一条联结她与帝王之间更深刻、更复杂关系的纽带,也是这变幻莫测的宫廷棋局中,一颗足以影响未来走势的关键棋子。
“臣妾……定当竭尽全力,护佑皇嗣平安。”她郑重承诺。
宇文玺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又坐了片刻,直到苏公公在门外低声提醒时辰,他才松开手,起身。
“朕晚些再来看你。”他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朝服的下摆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
林微独自坐在暖阁中,手心里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窗外,秋阳正暖,透过窗棂洒下一地碎金。她低头,轻轻抚上已然微隆的小腹,那里,一个新的生命正在悄然成长,也将她和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更紧密地捆绑在了命运的棋盘上。
晋妃,移宫,龙胎……一连串的讯息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前路似乎铺满了锦绣,却也隐藏着更深的未知与风险。但无论如何,她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握紧手中的筹码,在这条通往永寿宫、通往更高权柄与更凶险未来的道路上,坚定地走下去。
长乐宫的秋日,在严密的守护与暗涌的期待中,一天天过去。而紫禁城的天空,风云依旧变幻莫测,等待着新一轮的聚散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