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定当妥善珍藏。”林微郑重接过。
宇文玺没有再多留,嘱咐她好生休息,便起身离去。他离开后,林微摩挲着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玉佩,久久无言。恩宠越盛,她越需要清醒。这枚玉佩是护身符,又何尝不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与皇权、与帝王复杂的父子亲情(通过先帝遗物)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册封的筹备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括,开始缓慢而有序地运转起来。内务府和礼部的官员开始频繁出入长乐宫外围(依然不被允许直接面见林微),请示吉服样式、宝册规制、典礼流程等细节。永寿宫的修缮日夜不停,据说皇帝亲自过问了多次图纸,务求尽善尽美。
宫中的气氛在这种低调而高效的忙碌中,变得愈发微妙。羡慕、嫉妒、敬畏、算计……种种情绪在平静的表面下翻腾。连向来稳重的惠妃,在一次送来贺礼时,眼中也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
林微则继续着她的“静养”生活。腹中的孩子一天天长大,胎动逐渐明显有力,像一条顽皮的小鱼,时而轻轻顶撞她的肚皮。这种奇妙的联系,让她在应对外界无形的压力时,内心反而滋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坚韧力量。这是她的骨血,是她在这深宫之中,最真实、最不容侵犯的依靠。
她开始有意识地通过春桃和几位嬷嬷,了解永寿宫的格局、旧主(曾是某位太妃居所)的掌故、以及宫中如今的人员势力分布。四位嬷嬷不愧是宫中老人,虽不多言,但每每林微问起,总能给出清晰稳妥的回答,甚至能隐晦地提醒哪些人可用,哪些人需防。
这一日,孙太医请脉后,沉吟片刻,道:“娘娘脉象雄健有力,胎气充盈,依臣判断,腹中龙胎,十有八九是位健硕的小皇子。”
皇子!
尽管早有猜测,但孙太医如此明确的倾向性判断,还是让侍立一旁的春桃和几位嬷嬷眼中迸发出难以抑制的喜色。林微的心也猛地一跳,手下意识地护住腹部。
皇子……若真是皇子,意义将截然不同。那将是皇帝目前唯一的、健康成长的皇子(瑞王已逝,且无子嗣),是未来储君最有力的竞争者,也将让她这个生母的地位,更加不可动摇,但也……更加危险。
孙太医觑着她的神色,补充道:“此乃臣依脉象经验推断,虽有七八分把握,但未降生之前,终是未知。娘娘还需平常心待之,安心静养为上。”
林微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本宫明白,有劳孙太医。”
消息想必会通过脉案第一时间传到皇帝耳中。他会如何反应?林微几乎可以想见他那双深邃眼眸中瞬间亮起又迅速归于深沉计算的光芒。
果然,当晚宇文玺便来了。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眉宇间的沉郁之气散去了不少,甚至亲手扶住了欲行礼的林微。
“孙太医的话,朕知道了。”他开门见山,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真实的愉悦,“很好。”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但握着她的手,力道却加重了些许。
他没有多谈“皇子”之事,转而问起了永寿宫修缮的进度和她近日的起居,言语间透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但林微能感觉到,他看她的眼神,比以往更加专注,更加……充满了某种实质性的期待与评估。
临走时,他道:“册封吉日已定,就在下月初八。永寿宫那边,朕会让他们加紧,务必在那之前一切妥当。你只需养好精神,届时……风风光光地做朕的妃。”
下月初八,不到一月之期。
林微恭送圣驾,站在廊下,望着秋夜清冷的星空。永寿宫的方向,隐约传来工匠夜作的轻微声响。册封大典,移宫晋妃,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推进,如同命运的巨轮,轰然转动,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推向那个更高的、也更孤寒的位置。
腹中的孩子适时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她的心绪。林微低头,轻轻抚摸着,低语道:“孩子,我们要去一个新的地方了。那里更高,更亮,但风……也会更大。”
静水深流,水面之下,新的波澜正在积蓄力量。而她,已做好了迎接一切荣耀与挑战的准备。这深宫之路,从听竹轩到长乐宫,再到即将踏足的永寿宫,每一步,都写满了生存的智慧与命运的抉择。前方等待她的,是母凭子贵的极盛荣宠,还是高处不胜寒的凛冽风霜?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无论何种境地,她都必须,也必将,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