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迷雾重重
油布包里的两样东西，像两簇冰冷的火焰，灼烧着林微的眼，也灼烧着她的心。猫毛，冯宫女的耳环。两者并置，传递的信息直白而惊悚：德妃，或者说幕后之人，不仅可能掌握着驯养“怪猫”的手段，还触碰到了丽嫔之死的核心秘密——冯宫女。
他们想做什么？用这只“怪猫”威胁霁儿？还是用冯宫女的存在，反咬她林微一个“藏匿人证、图谋不轨”？
不，不对。林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轻轻拨弄着那撮猫毛。如果是想用冯宫女反咬，直接揭发即可，何必多此一举送来耳环示警？这更像是一种……既展示威胁，又给予提醒的矛盾行为。
“故人留物”……留物的是谁？是敌人阵营里良心未泯的内应？还是另一股势力，想借她的手对付德妃？
她将猫毛和耳环重新包好，锁进妆匣最底层。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至少现在不能。冯宫女的存在是绝密，一旦泄露，无论对她还是对冯宫女，都是灭顶之灾。
但她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春桃，”她唤来心腹，“明日一早，你去尚宫局，以永寿宫需要添置春日新衣为由，打听一下各宫近期的针线、皮毛用度，尤其是……延禧宫那边。不必刻意，闲聊即可。”
“张嬷嬷，那两个小太监，继续盯着。另外，想办法查一查，延禧宫最近可有宫女太监因犯错被罚，或是……无缘无故消失的。”她想起那个丢下油布包就消失的矮小身影。
两人领命而去。林微独自坐在灯下，思绪纷乱。德妃这条线突然变得清晰而危险，但贤妃呢？她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仅仅是姻亲牵连，还是深度参与？还有没有其他藏在更深处的人？
她铺开纸，尝试将已知的线索和人物关系梳理成图。中心是她自己，延伸出去是华贵妃（已倒）、德妃（嫌疑最大）、贤妃（关联待查）、惠妃（盟友）。再往外，是前朝的镇北将军府（受伤，余威犹在）、兵部朱侍郎（连接德妃兄与华府旧部）、兄长林清查到的失踪库房老管事的儿子（可能的关键小人物）……以及，神秘的驯兽人胡驼子，和陆铮正在追查的这条线。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一个庞大的、交织着前朝后宫利益的网络。华贵妃或许只是这个网络浮在水面上最张扬的一角。如今这一角被砍断，水下的部分开始躁动，甚至……可能想将她也拖入水中，成为新的祭品或棋子。
接下来的两日，宫中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林微的“静养”还在继续，但她明显感觉到，永寿宫周围的“眼睛”似乎多了一些。有些是明目张胆的窥探——比如各宫借着送节礼、问安的名义前来打探的嬷嬷宫女；有些则是暗处的——比如夜里宫墙外似乎过于频繁的巡逻脚步声，以及那两个小太监更加鬼祟的行迹。
春桃从尚宫局打听回来，带来了意料之中又令人心寒的消息：“延禧宫上月确实领过一批上好的银鼠皮和狐皮，说是德妃娘娘要给母家侄女做斗篷。但领的量……似乎比报上去的多了两成。尚宫局负责记录的赵司簿（原秦司制副手，现已被惠妃调去管库房）当时还嘀咕了一句，被德妃宫里的掌事嬷嬷瞪了一眼，就没敢再问。”春桃压低声音，“奴婢还听两个小宫女说，延禧宫后殿最近总关着门，偶尔能听见奇怪的……像是动物抓挠木板的声音，还有很淡的腥味。不过没人敢多问。”
张嬷嬷那边也有进展：“那两个小太监，昨夜又去假山了。老奴的人看见，他们从石缝里取走了一个小纸卷，然后……其中一个，悄悄去了靠近延禧宫西墙的一个狗洞附近，把纸卷塞进去了。狗洞那边，很快伸出一只手取走了。”
果然是与延禧宫传递消息！林微眼神冰冷。“纸卷内容，可曾截获？”
“没有，他们很警惕，交换极快。不过，老奴在他们常去的假山石缝里，发现了这个。”张嬷嬷递上一小片揉皱的、沾着油渍的纸，上面有模糊的墨迹，似乎是从什么账本或清单上撕下来的，隐约能看到“肉脯二十斤”、“鸡子五篮”、“活鼠……”后面的字被污渍盖住了。
活鼠？！林微心头剧震。驯养猫科动物，需要大量鲜肉和活物！这与延禧宫后殿的怪声、腥味，以及之前静慧听到的“延禧宫养怪猫”的传闻，全都对上了！
德妃不仅私下养猫，而且规模不小，需要大量特殊食材。那些多领的皮毛，或许不只是做衣裳，还可能用于制作刺激猫科动物的气味道具，就像之前华贵妃熏烤白色兽皮一样！
“活鼠”的来源呢？宫中不允许私藏此类污秽之物，必然有特殊的采购渠道。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嬷嬷，想办法查查，内务府或宫外采买，近期可有异常大量的肉类、鸡子、甚至……活物购入记录。尤其注意，是否与延禧宫，或者与德妃娘家、或那位朱侍郎家有关联。”林微吩咐道。胡驼子能弄到催兽药物，或许也能提供这些“饲料”。
“是。”
线索越来越多，指向也越来越明确。但林微却感到一种无力感。她被困在永寿宫，能动用的力量有限，许多事只能依赖惠妃、兄长和外界的消息。而对手在暗处，编织的网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大。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更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她从这被动局面中挣脱出来的契机。
这个契机，在正月末一个阴沉的下午，意外地到来了。
来人是慈宁宫的容嬷嬷。她没有带任何宫女，独自一人，神色比平日更为严肃。
“昭贵妃娘娘，太后请您即刻去一趟慈宁宫。”容嬷嬷的声音压得很低，“皇上……也在。”
皇帝也在？林微心中一动。这个时候，皇帝和太后同时召见，绝不会是寻常问安。
她立刻更衣，随容嬷嬷前往。
慈宁宫暖阁里，气氛凝重。太后坐在主位，眉头微蹙。皇帝宇文玺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负手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听到通传，他缓缓转过身，面色沉静，眼神却比往日更为深邃锐利。
“臣妾参见皇上，太后。”
“起来吧。”宇文玺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朕与太后有件事，要问你。”
林微起身，垂手肃立：“皇上请问。”
宇文玺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递给苏公公。苏公公恭敬地接过，送到林微面前。
林微展开，是一份弹劾奏章。内容让她瞳孔骤缩——弹劾的不是林府，而是她的兄长，翰林院侍讲学士林清！罪名是“结交内侍，窥探宫闱，图谋不轨”！奏章中言之凿凿，说林清通过贿赂宫中太监，打探皇帝起居、后宫动态，甚至企图探听镇北将军遇刺案的审理细节！附有几份所谓的“证词”和“物证”记录，时间、地点、人物俱全，看起来煞有介事。
林微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这是要将他们林家，从宫外到宫内，一网打尽！
“皇上，太后，此乃诬陷！兄长为人清正，恪守臣节，绝无可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她跪倒在地，声音因激愤而有些发颤，“这定是有人构陷，欲置我林家于死地！”
“朕知道。”宇文玺的声音响起，平静得近乎冷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