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娘娘今日,话里有话。”冯三娘沉吟,“她似乎想提醒娘娘什么,但又不敢明说。”
“你也这么觉得?”林微起身走到窗前,“她提到水师,提到江南秋雾,提到身边人的背叛……每句话都像在暗示什么。”
“需要臣去查贤妃近日的动向吗?”
“查。但要小心,别惊动太后。”
冯三娘领命而去。林微独自站在窗前,看着庭院里飘落的银杏叶。金黄的叶子在秋风中打着旋儿,最终落入泥土。
就像这宫中的每个人,无论曾经多么光鲜,最终都可能零落成泥。
晚间,林微去永寿宫看霁儿。孩子已经睡了,小脸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暖色。乳母说,小殿下今日很好,午膳吃了一整碗鸡蛋羹,下午还在院子里追蝴蝶玩。
“追蝴蝶?”林微微笑,“哪里来的蝴蝶?”
“说来也怪,这都深秋了,居然还有蝴蝶。”乳母道,“是只白色的,翅膀上有点点金粉,好看极了。小殿下追了半天,最后蝴蝶飞过墙头,不见了。”
白蝶,金粉。林微心头一动。她记得,德妃最喜欢白蝶,宫中曾养过一批,翅膀上撒着金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德妃宫里养过的蝴蝶,怎么会出现在永寿宫?
“那蝴蝶从哪个方向飞来的?”
乳母想了想:“好像……是从西边飞来的。对,就是从静心苑那边。”
静心苑!德妃曾经的居所!
林微立即带人前往静心苑。夜色中的宫苑寂静荒凉,自从德妃“失踪”后,这里就再无人居住。院门上的封条完好,锁也锈迹斑斑。
但冯三娘用铁丝轻轻一拨,锁就开了——锁芯有近期被开启的痕迹。
众人悄悄进入。庭院里落叶堆积,廊下结着蛛网,确实像久无人居。但林微注意到,正殿的门槛上有极浅的鞋印,看大小是女子的鞋。
“搜。”
侍卫们散开搜查。不多时,有人在佛堂的蒲团下发现一道暗门。暗门通往地下室,里面竟然收拾得干干净净,有床榻、桌椅、甚至还有个小炉子,炭火刚熄不久,余温尚存。
这里有人住过,而且刚离开不久。
“娘娘快看!”云裳在桌上发现一张字条。
字条上只有四个字:小心太后。
又是太后!林微握紧字条。德妃留下这字条,是真心提醒,还是故布疑阵?
“继续搜!”
更仔细的搜查后,在床榻的夹层里找到一本册子。册子很旧,纸页泛黄,记录的是三十年前的宫廷旧事。
林微翻看册子,越看越心惊。这里面记载着先帝晚年的一些秘辛:哪位妃嫔曾与莫问天往来密切,哪位太监曾替莫问天传递消息,哪位朝臣曾收受沈家贿赂……
而其中一页,记载着太后——当时的皇后——的一桩旧事:
“景和十二年秋,皇后胞弟犯贪墨案,本应处斩。莫问天献计,以丹药救先帝头痛之疾,换得皇后胞弟免死。皇后由此欠莫问天人情。”
景和十二年,正是三十年前!那时莫问天刚入宫不久!
原来太后与莫问天早有渊源!难怪她会对水师之事如此清楚,难怪她会突然重用贤妃!
“娘娘,”冯三娘低声道,“若太后真的与莫问天有旧,那她在宫中的作用……就太可怕了。”
是啊。太后是皇帝生母,地位尊崇。若她暗中相助莫问天,那林微在宫中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被监视、被掣肘。
甚至霁儿的安全……
林微浑身发冷。她想起中秋夜叛军直扑永寿宫,目标明确得像是知道霁儿在那里。当时她以为是内应报信,但现在想来——太后也知道霁儿的起居习惯!
“回宫。”她将册子仔细收好,“今晚之事,任何人不得泄露。”
回到乾清宫,林微立即写了一封密信,将太后之事告知皇帝。但她不知道这封信能否安全送到——太后在宫中经营数十年,眼线无处不在。
信写好后,她叫来冯三娘:“这封信,你亲自送。不要走官道,不要用信使,你带两个可靠的人,扮作商贩南下。”
“臣明白。”冯三娘将信贴身收好,“只是臣这一走,娘娘身边……”
“本宫自有分寸。”林微握住她的手,“你一定要小心。若遇危险,信可以毁,人必须活着。”
“娘娘保重。”
冯三娘连夜出宫。林微站在宫墙上,看着她消失在夜色中,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全是江南的烽火,皇帝的铠甲染血,霁儿在火海中哭泣……
四更天时,她被噩梦惊醒,一身冷汗。
窗外,秋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像是谁的哭声。
而在江南,长江的雾气中,真正的杀招正在酝酿。
太湖深处,一座荒岛的天然洞穴里,数百艘战船悄然集结。船不是普通战船,而是特制的快船,船身细长,吃水浅,最适合在江南水网中穿梭。
莫问天站在最大的那艘船上,望着茫茫水面。他身后站着周云鹤和沈万三。
“皇上以为水师在太湖,必然调兵围剿。”莫问天缓缓道,“可他不知道,这里只有空船。真正的水师……在别处。”
“主公妙计。”周云鹤躬身,“等皇上大军扑空,疲于奔命时,我们真正的水师再从长江上游顺流而下,与陆上叛军前后夹击……”
沈万三接道:“届时皇上进退两难,江南可定。”
莫问天却摇头:“江南不是目的。江南只是饵,钓的是京城那条大鱼。”
“主公的意思是……”
“德妃已经在京城布好局了。”莫问天眼中闪过诡异的光,“等皇上在江南陷入苦战,京城就会……改天换日。”
周云鹤和沈万三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狂热。
三十年的谋划,终于要见分晓了。
而此时,镇江大营里,皇帝刚接到探子急报:太湖发现大量战船!
“果然在那里。”皇帝冷笑,“传令,水师营全速前进,三日内抵达太湖。陆军分兵两路,一路佯攻杭州,一路随水师剿灭太湖叛军。”
“是!”
军令如山。大军开始调动,战鼓擂响,旌旗招展。
皇帝站在江边,望着对岸的叛军营寨。秋雨打湿了他的铠甲,但他浑然不觉。
“微儿,”他轻声自语,“等朕打赢这一仗,就回去接你们。”
江风吹过,带来远方的血腥味。
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二章完)
(第三章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