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咎回到介休后土庙时，天刚蒙蒙亮。
地宫门半开，血迹从门口一直拖到神龛前。他心头一沉，冲进去——老烟斗靠在灵位下，胸口插着一枚黑铜钉，钉身刻满咒文，正不断渗出黑气。他脸色灰败，呼吸微弱，但眼睛仍睁着，似在等他。
“师父！”沈无咎跪下，手忙脚乱想拔钉。
“别动……”老烟斗抓住他手腕，力道竟仍惊人，“这是‘五阴噬魂钉’，一拔，魂就散。”
沈无咎眼眶发热：“我去找白璃！她能救你！”
“傻孩子……”老烟斗咳出一口黑血，嘴角却扯出笑，“我这把老骨头，早该死了。三十年前七杀堂覆灭那夜，我就该随兄弟们一起走。”
他喘了口气，从怀中摸出半块残玉，塞进沈无咎手中。玉上刻着“杀”字，断口参差。
“这是……七杀令的另一半？”沈无咎认得。
“对。”老烟斗声音渐弱，“当年七杀堂七人，各持一令。龙九渊勾结伪主，一夜屠尽六人，只我逃出。这半块玉，是堂主临死前塞给我的……他说，若寻龙使再现，便交予其手。”
他抬眼，目光如炬：“你记住，七杀堂不是为朝廷卖命，是为守人间秩序。我们杀的，从来不是人，是‘失衡’。”
沈无咎紧握残玉，泪水滑落：“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沈家？”
“因为你们不是看龙脉的人……”老烟斗艰难地抬起手指，点向他左手，“你们是龙脉选的人。鬼手，是龙血返祖之相。沈家每代必出一人，承此命，受此苦。”
他忽然剧烈咳嗽，黑血涌出更多。
“听好……”他死死攥住沈无咎的手，“回你老家……浙江青田……祖坟第三排左起第七穴……有你祖父留下的东西。那里……藏着‘龙泪’的真正用法……”
话未说完，他手一松，头歪向一侧。
铜铃从腰间滑落，“叮”地一声轻响，在空寂地宫中久久回荡。
沈无咎跪在原地，久久不动。
晨光从暗门缝隙透入，照在老烟斗安详的脸上。他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年，师父带他去山上看日出，指着云海说：“人这一生，要么被命运压垮，要么踩着它登高。你选哪个？”
他当时答：“登高。”
如今，他终于明白——登高的路，是用至亲之骨铺成的。
他轻轻合上老烟斗的眼，将七杀残玉与引路钱贴身收好，又取下那串铜铃系在自己腕上。
“师父，我替你走下去。”
离开地宫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沈砚舟的灵位。香炉中，那支残香竟未燃尽，青烟袅袅，盘旋成一个“归”字。
他知道，该回家了。
三天后，浙江青田。
细雨如丝，山色空蒙。
沈家祖坟位于村后凤凰山腰，背靠龙脊峰，面朝玉带河，是典型的“藏风聚气”格局。但沈无咎一踏上山道，左手便剧痛——龙脉在此处被人为截断，风水已破。
祖坟荒草及膝，碑石倾颓。他找到第三排左起第七穴——墓碑上刻“显考沈公砚舟之墓”，字迹却被苔藓蚀得模糊。
奇怪的是，墓前没有供品，没有纸灰，连杂草都绕着坟包生长，仿佛畏惧什么。
沈无咎取出桃木匕首，在坟前画了一道“通幽符”，低声道：“祖父，不孝孙无咎，借一步说话。”
符火燃起，青烟入土。
片刻后，坟包中央缓缓塌陷，露出一道石阶，向下延伸。
他深吸一口气，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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