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槎非舟,亦非车。
它是一片由蜃气凝成的青色竹筏,悬浮于戈壁上空三尺,无声滑行。筏首立一盏无焰灯,光如冷月,照出前方扭曲的空气——那是“蜃气流”,常人踏入即迷失神智,唯持蜃令者可通行。
沈无咎盘坐筏中,阿丑蜷在他膝上,赤眼紧盯远方。三日来,他们穿越了死亡之海罗布泊的干涸湖床,掠过玉门关残垣,如今终于望见鸣沙山轮廓。
月光下,莫高窟如巨佛垂目,千佛洞窟静默千年。
“到了。”夜槎缓缓降落在崖下沙地。
沈无咎收起蜃令,令牌化作青烟消散。他背上行囊,左手紧握桃木匕首,朝第220窟走去。
此窟开凿于初唐,以“东方净土变”壁画闻名。但今夜,窟口弥漫着一层淡紫色雾气,隐约可见飞天衣袂飘动,似活物。
“幻心阵……”他低语。
阿丑跳下地,用鼻子嗅了嗅,忽然急促“吱”叫,用爪子在地上划出一个“退”字。
“不能退。”沈无咎摇头,“龙睛在此,若不取,伪主必先得手。”
他咬破指尖,在眉心画了一道“破妄符”——老烟斗所授,可防幻术侵心。又将龙泪之力引至双眼,视野顿时清明:紫雾中,无数丝线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巨网,网眼处皆映出人心最深执念。
他迈步踏入。
刹那间,天地倒转。
他站在1937年上海外滩,黄浦江上轮船鸣笛,霓虹闪烁。白璃从身后抱住他,声音哽咽:“别去敦煌……那里是陷阱。”
“我知道。”他轻抚她发,“但我必须去。”
白璃抬头,眼中含泪:“你不是他。你是沈无咎,对吗?”
他心头一震——她竟能分辨?
未及回答,场景再变。
他回到青田祖坟,老烟斗未死,正笑着递给他一碗汤圆:“小子,干得不错。”
沈无咎几乎要信了。可左手掌心突然灼痛——龙泪印记在警示:假。
他闭眼,默念《寻龙手札》中一句:“心若不动,万幻皆空。”
再睁眼,已站在220窟内。
壁画上的飞天不再静止,正缓缓舞动,手中莲花化为利刃。中央净土图中,阿弥陀佛低垂双目,嘴角却勾起诡异弧度。
“欢迎回来,师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无咎转身。
穿灰色西装的青年站在窟中,左手藏袖,右手握一枚青玉龙鳞钥——正是“命格原主”。
“你终于来了。”青年微笑,眼神却悲凉,“我等这一刻,八十年。”
“你不是他。”沈无咎沉声道,“你是幻心阵所化,借我执念成形。”
“是吗?”青年摊开左手——那只手,竟也带着鬼手印记!“若我是假,为何能触龙脉?若你是真,为何不敢合九钥?”
沈无咎沉默。
这正是他内心最深的动摇:若聚齐九钥真能镇压九冥,为何祖父、白璃、老烟斗都阻止他?
“你在怕。”青年逼近,“怕自己不够强,怕救不了她,怕成为下一个伪主。”
“够了!”沈无咎怒喝,左手猛地按向地面。
龙泪之力爆发!
青光如潮,席卷全窟。飞天哀鸣,净土图崩裂,阿弥陀佛金身剥落,露出背后一道暗格——内嵌一颗鸽卵大小的绿松石,形如龙目,内里星光流转。
龙睛石。
青年身影开始模糊:“你赢了……但记住,她的时间不多了。蜃楼每崩一层,她就死一次。”
“白璃到底怎么了?”
“她在用自己的魂,补时间裂隙。”青年最后看他一眼,“别让她白死。”
话音落,幻象尽散。
窟内恢复寂静,唯余龙睛石在暗格中微微脉动,如活物心跳。
沈无咎走上前,伸手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