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工位上的颤抖身影
苍盛园区的诈骗工位区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盒,三百多个蓝色塑料座椅整齐排列,之间只留着够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通道。头顶的led灯惨白刺眼,将每个人脸上的疲惫与麻木照得纤毫毕现。墙壁上刷着鲜红的标语——“业绩就是尊严,赚钱才是王道”,字体粗粝,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陈默被组长王虎推搡着走到倒数第三排的空位,座椅上还残留着前一个人的体温,椅面沾着干涸的污渍,散发着汗味与劣质烟草混合的酸腐气息。
“给我安分点!”王虎啐了一口唾沫,粗糙的手掌拍在陈默肩头,力道重得几乎让他栽倒,“旁边是林晓雨,让她带你熟悉话术,今天下午必须开出第一单,不然晚上小黑屋见!”王虎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铁板,带着威胁的寒光,他腰间别着的电棍随着转身动作晃悠,黑色的橡胶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陈默刚坐下,就感受到身旁传来的细微颤抖。他侧头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蜷缩在座椅里,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袖口磨破了边,露出细瘦的手腕,手腕上隐约可见青紫的瘀痕。女孩的头发枯黄干涩,胡乱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额前,被汗水浸得发亮。她的脸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不停地颤动着,不敢与陈默对视。
“你……你好,我叫林晓雨。”女孩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说话时嘴唇微微哆嗦,手指紧紧攥着桌上的诈骗话术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话术本的封面已经被翻得卷边,内页画满了密密麻麻的横线和注解,显然被反复翻阅过无数次。
陈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目光扫过她红肿的右脸颊——那里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边缘还泛着淡淡的淤青,显然是刚被打过不久。她的手指关节处有细小的伤口,结痂的地方沾着墨渍,应该是在抄写话术时不小心弄伤的。“我叫陈默,”他压低声音回应,语气尽量温和,“刚进来,什么都不懂,以后多指教。”
就在这时,前排的监工突然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根一米多长的橡胶棍,重重地敲在桌沿上,发出“咚”的巨响。“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电话拨起来!没业绩的都给我等着!”监工的目光像鹰隼一样扫过全场,最后停留在林晓雨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狞笑,“林晓雨,你昨天才挨过打,今天还想重演?”
林晓雨吓得浑身一僵,手忙脚乱地拿起桌上的劣质座机电话,手指颤抖着按下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挤出一个柔和的语气,却因为过度紧张而声音发颤:“喂,请问是张先生吗?我是……我是xx理财公司的顾问,想给您推荐一个高收益的投资项目……”
“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斥责,“骗子!”随即“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林晓雨的身体猛地一颤,握着听筒的手指无力地垂下,眼眶瞬间红了。她还没来得及缓过神,监工已经快步走到她身边,橡胶棍“啪”地抽在她的背上。“废物!连个电话都打不好!”监工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再开不了单,就把你扔到后山喂狗!”
橡胶棍抽打在身上的闷响清晰可闻,林晓雨疼得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抱住后背,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却不敢发出一丝哭声,只能咬着嘴唇,任由泪水打湿胸前的工装。陈默看着这一幕,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怒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却只能强行压下——他知道,现在的任何冲动都只会让自己和林晓雨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二、暗语中的求救信号
监工骂骂咧咧地走开后,工位区又恢复了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和话术背诵声,仿佛刚才的暴力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插曲。林晓雨慢慢直起身,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肩膀依然因为疼痛而微微耸动。她重新拿起电话,手指依旧颤抖,却比刚才更加急促地拨着号码,显然是被监工的威胁吓破了胆。
陈默看着她一次次拨号,一次次被挂断,一次次露出绝望的神情,心中渐渐有了一个念头——这个女孩或许是他在这个地狱般的园区里,唯一能争取到的盟友,也是获取罪证的关键突破口。他假装翻看手中的话术本,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周围的环境:每个工位上方都有一个监控摄像头,镜头正对着桌面和通话者的脸;通道里每隔十分钟就有一名保安巡逻,腰间的电棍和手铐清晰可见;不远处的角落里,还有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正用望远镜观察着全场,应该是园区的高级管理人员。
“这个话术不对。”陈默突然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他的手指轻轻点在林晓雨的话术本上,指着其中一段:“这里太直白了,容易引起对方警惕,应该先聊家常,获取信任之后再提投资。”
林晓雨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没想到这个新来的男人会主动帮她。她犹豫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敢说话,只是警惕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监工。
“我以前在外面做过销售,懂点技巧。”陈默不动声色地解释,手指在话术本上快速划过,“你试试这样说:‘张先生,您好,我是xx客服中心的,最近我们在做一项市场调研,想问您几个简单的问题,耽误您一分钟可以吗?’先让对方放下戒备。”
林晓雨将信将疑地按照陈默的说法拨出电话,这一次,电话那头的人没有立刻挂断,而是不耐烦地说:“有什么话快说。”
“谢谢您,张先生。”林晓雨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但比刚才平稳了一些,“请问您平时有理财的习惯吗?比如基金、股票之类的?”
“没有,别再打来了。”对方说完挂断了电话,但这已经是林晓雨今天接通时间最长的一个电话。她转过头,看向陈默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感激,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陈默趁机凑近了一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你进来多久了?”
林晓雨的身体瞬间绷紧,眼神变得警惕起来,她快速地摇了摇头,示意陈默不要多问。就在这时,巡逻的保安走了过来,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几秒,陈默立刻拿起电话,假装拨号,林晓雨也赶紧低下头,继续翻看话术本。保安见没什么异常,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保安的脚步声远去,林晓雨才缓缓抬起头,嘴唇凑到陈默耳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三个月……我是被网友骗来的,说这里有高薪工作,包吃包住。”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来了之后护照就被收走了,每天都要打电话诈骗,完不成业绩就挨打,还不准吃饭。”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沉,他能感受到林晓雨话语中的绝望。“你见过有人成功出去吗?”他继续追问,声音压得更低。
林晓雨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她摇了摇头,泪水再次涌了上来:“有一个人试过逃跑,被抓回来了,打断了腿,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他们说,他被扔到后山喂野猪了。”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显然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恐怖场景,“这里是地狱,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陈默看着她绝望的神情,心中更加坚定了信念。他必须保护好这个女孩,不仅因为她是重要的证人,更因为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生命在这个罪恶的园区里被摧残。“别放弃。”他用眼神示意林晓雨保持冷静,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这是专案组约定的安全暗号,意思是“我是自己人,相信我”。
林晓雨愣住了,她疑惑地看着陈默,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陈默没有过多解释,只是从口袋里摸出半块干硬的面包——这是他早上从蛇头那里偷偷藏起来的,递到林晓雨手中。“先吃点东西,保存体力。”他低声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林晓雨看着手中的面包,泪水再次滚落,她犹豫了一下,快速接过面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显然是饿了很久。她吃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被别人看到,嘴里塞满了面包,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咀嚼声。
三、监工的突然发难
林晓雨刚吃完面包,把包装纸藏进桌下的缝隙里,监工就再次走了过来。这一次,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林晓雨,嘴角带着一丝阴鸷的笑:“林晓雨,刚才看你和新来的窃窃私语,在聊什么?是不是想串通起来偷懒?”
林晓雨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摇着头说:“没有……没有,我们在讨论话术,他教我怎么打电话……”
“教你?”监工冷笑一声,伸手揪住林晓雨的头发,把她的头往桌面上撞去,“我看你是不想干了!今天到现在还没开单,你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
“砰”的一声闷响,林晓雨的额头重重地撞在坚硬的桌面上,瞬间起了一个红肿的大包。她疼得眼泪直流,却不敢挣扎,只能任由监工拉扯着头发。
陈默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挡在林晓雨面前,冷冷地看着监工:“她一直在打电话,只是运气不好,还请你手下留情。”
监工没想到这个新来的居然敢顶撞他,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你算个什么东西!刚来就敢管我的事?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收拾!”他说着,扬起手中的橡胶棍,就朝着陈默的脸上砸来。
陈默早有防备,他侧身一闪,躲过了监工的攻击。监工扑了个空,重心不稳,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他更加愤怒了,咆哮着再次冲向陈默,橡胶棍带着风声横扫过来。陈默知道,在这里不能暴露自己的身手,只能尽量躲避,同时寻找机会化解危机。
他一把抓住监工的手腕,手上微微用力,监工立刻疼得叫了起来:“哎哟!你放开我!”陈默的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让监工感到疼痛,又不会伤筋动骨。他压低声音,在监工耳边说:“我是来赚钱的,不是来惹事的。她开不了单,我帮她,今天下午我保证让她开出第一单,要是做不到,我任凭你处置。”
监工被陈默的气势震慑住了,他看着陈默眼中的寒光,心中莫名地有些发怵。他知道,能被送到这个园区的,大多是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万一真的逼急了,对方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自己也讨不到好。而且,园区的规矩是“能赚钱的就是爷”,如果这个新来的真能带动业绩,倒也不是不能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