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要不等祭完再......最年轻的弟子小奎扯了扯他的衣袖,竹篓里的鸡血还在晃荡,七皇子的人巡夜勤得很......
晚了!卜瞎子突然甩开弟子的手,枯枝般的指甲抠进岩缝,子时三刻的煞火,能把半座山掀上天!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半块龟甲,裂纹处还沾着昨日没擦净的朱砂,去把供桌摆到东南槽口——
话音未落,山脚下亮起两盏气死风灯。
夏启的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工政牌撞在牛皮枪套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身后跟着牛大力,扛着根铜管状的铁家伙,黑炭竖着耳朵跟在脚边,鼻尖突然朝着东南方猛嗅,喉咙里滚出低低的呜咽。
卜先生好兴致。夏启在五步外站定,目光扫过竹篓里的活鸡和黄纸,深夜带弟子翻山,是来给地脉唱安眠曲?
卜瞎子的白须抖了抖:七皇子可知,这山腹里憋着股邪火?
老臣夜观星象,又摸了二十处岩缝......
摸岩缝不如摸这个。夏启抬了抬下巴,牛大力立刻上前,将铜管一端塞进岩缝,另一端对着嘴猛吸一口。
他眯眼盯着管内浮起的淡蓝试纸,脸色骤沉:瓦斯。
什么?小奎凑过去,被牛大力一把推开。
夏启已经解下披风甩给身后士兵,从怀里摸出系统兑换的简易瓦斯检测管——这是今早用五十功勋点换的,原本想着防备矿难,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试纸在月光下泛着危险的紫:东南槽口的矿道,瓦斯积了三成。
卜瞎子的龟甲地裂成两半。
他突然抓住夏启的手腕,枯树皮似的掌心烫得惊人:老臣就说地脉要发火!
上个月塌方前,岩缝里也有这股子臭鸡蛋味......
不是地脉发火,是你没闻出来的毒气在攒火。夏启甩开他的手,转身对牛大力吼,带二十个精壮的,拿湿棉被和沙囊!
温参议呢?
温知语从巡夜队伍里钻出来,发辫上还别着白天画矿脉用的炭笔,我刚让人把岩芯样本搬回工棚,殿下要......
拿你的地脉图!
标出东南槽口所有通风口位置。夏启扯过她怀里的羊皮卷,借着火折子的光快速扫过,牛大力,先封死主矿道的三个岔口,留一个往山外引!
卜先生,你弟子不是会敲铃铛?
让他们去敲,把矿洞里的人全喊出来!
矿场的铜锣被敲得震天响时,东南槽口的岩缝里正渗出缕缕黑烟。
夏启猫着腰冲进矿道,黑炭箭一般窜在前面,突然停在一处石堆前狂吠——那里的岩壁泛着诡异的暗红,像被血浸过。
他摸了摸石面,烫手的温度透过手套直钻骨头:闷燃了!
沙囊到!牛大力带着人撞进来,湿棉被地蒙在暗红处,沙粒往下倒。
夏启抄起铁锨拍打火苗,火星子溅在他手背上,烫出一串水泡,却连眉头都没皱:再加两床棉被!
把通风口堵死,让毒气往引道走!
当最后一缕黑烟被压进沙堆时,东方的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卜瞎子瘫坐在矿道口的青石上,龟甲碎片散了一地。
他望着夏启被熏黑的脸,又看了看自己沾着鸡血的手,突然抓起一把沙粒凑到鼻尖——没有血腥气,只有石头的凉。
老臣......老臣错了。他声音发颤,从前只知用龟甲问地脉,却不知地脉的脾气,要拿铁管子和试纸问。
夏启扯下被烧出洞的手套,露出掌心新烫的泡:错的不是问,是只信龟甲。他从怀里摸出块青铜牌,牌面刻着矿山安监司·地脉安抚使从今儿起,你带弟子们拿罗盘测瓦斯,拿铃铛喊人避险。
谁再喊塌方是妖祟,先找你领张避祸执照——你说,这执照,比龟甲灵?
卜瞎子捧过铜牌,指腹抚过安监司三个字,突然对着夏启重重叩首:老臣愿做这地脉的耳朵,替殿下听山说话。
晨光里,霍岩攥着密信的手青筋暴起。
赵崇安的字迹力透纸背:霍岩竖子,纵匪盗矿,辱我大夏纲常,着即驱逐逆党,否则军法从事。他望着山脚下正在搭安监司木牌的人群——卜瞎子的弟子们举着新制的瓦斯检测管,教矿工们怎么看试纸颜色;老周伯蹲在矿车旁,用炭笔在木板上记采量,旁边堆着今早刚发的盐巴和棉布。
校尉?亲兵小伍端着粥碗站在门口,矿场伙房送的肉粥,还热乎......
霍岩突然把密信揉成一团。
他想起昨夜那个老兵,怀里揣着半块腌肉,说儿子啃着肉直喊要给七皇子磕头;想起今早巡营时,几个士兵围在风钻旁学操作,眼里亮得像星子。
他抽出佩刀,在案几上刻下一行字,墨迹未干便撕下半幅,大步走向工棚。
夏启正往安监司的木牌上刷桐油,见霍岩进来,抬了抬下巴:赵崇安的信?
霍岩把半幅信拍在他面前,我回了:矿未失,兵得养,民有安。
若此为奸佞,我愿同罪。
他解下佩刀放在桌上,刀鞘的铜纹在晨光里泛着暖光,殿下若有异志,请先斩我头。
夏启盯着刀,突然笑出声。
他摸出火折子,将信团扔进炭盆:我要的是让大夏的矿脉淌铁水,让边军的刀枪不卷刃,让百姓的锅里有肉粥。
弑兄夺位的骂名?他踢了踢脚边的矿车,矿石相撞的脆响里带着锋锐的光,留给那些守着老规矩骂人的。
两人对视时,系统提示音在夏启脑海里炸开。
他闭眼,看见界面上地脉感知的进度条正缓缓爬升,旁边浮着新提示:累计勘明五处大型矿藏,可进阶透视地脉
殿下!温知语抱着岩芯冲进工棚,发辫上的炭笔歪到耳后,您看这个!她举起一截深褐色岩芯,上面有道若隐若现的蓝纹,我查了地脉图,这山没有这种矿......
轰——
余震突然袭来,岩芯掉在地上。
温知语扑过去要捡,夏启却盯着她身后——黑炭正对着西北方狂吠,尾巴绷得像根弦。
他摸了摸腰间的工证牌,牌面还留着昨夜扑灭闷燃时的温度。
与此同时,西秦密营的烛火摇曳。
穿玄色劲装的谋士捏着张草图,上面画着矿犬和罗盘,旁边批注:启阳矿场模式可仿,磁引矿犬驯至三成,地动预知盘需再调。他抬头望向窗外的雪山,嘴角勾起冷笑:夏启能教山说话,我便教山听话。
当夜,矿场的哨岗升起第三盏灯笼时,夏启站在新立的安监司牌前,对着牛大力耳语几句。
后者愣了愣,随即咧嘴笑出缺角的门牙:主子是要......
所有精铁,优先熔铸铁轨。夏启望着远处的山影,工政牌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山能说话,铁就能铺路。
等铁轨铺到边镇,那些说我盗矿的......他顿了顿,指尖划过牌面的纹路,就让他们听听,铁轮子碾过老规矩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