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驶出商务区三公里后，导航自动更新路线。司机低声汇报：“前方施工路段临时改道，原定穿过老城区的线路被占道封停。”
杨辰抬眼看向窗外。远处尘烟腾起，几台挖掘机停在一片残垣断壁间，围栏外聚集着人群。他认出了那片区域——城南旧改项目的中心地块，本应清表完毕准备打桩。
“停车。”他说。
车还未稳，他已经推门下车。风卷着灰土扑在裤脚上，他脚步未停，径直穿过警戒线缺口。赵虎紧随其后，手按战术夹克内侧，目光扫过围观居民的脸。
工地中央，一名花白头发的老者站在一栋两层砖房门前，双手高举一张泛黄照片。相纸边缘磨损，但能清晰看出五代人并排站在同一屋檐下的合影。他声音嘶哑却有力：“这是我家祖宅！我爹埋在这墙根下，我爷的骨灰还供在堂屋！你们要拆，让我死后往哪埋？”
几名施工人员站在铲车旁不敢上前。项目负责人快步迎上来，压低声音：“杨总，这户叫老张，之前签过协议，突然反悔。我们劝了两天，他不吃软也不怕硬，今天干脆把全家福挂脖子上了。”
赵虎往前半步，手已触到指虎扣环。杨辰抬起左手，腕表表冠在掌心划过一道微痕，随即落下手臂。
“先撤人。”他对项目负责人说，“机械退到红线外，等通知再进场。”
对方一愣：“可工期……”
“我说，撤人。”语气平稳，却不再有商量余地。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喊：“有钱人就是霸道！”也有人小声议论：“这家子不容易，真要逼死人？”
杨辰没看他们，只盯着那张照片。镜头里的人穿着几十年前的衣服，背景正是眼前这栋房子，连门框上的裂纹都一模一样。他转身走向工程指挥车，赵虎紧跟其后。
车内，平板亮起。陈磊的消息弹出：“银行方面询问地基工程延迟是否影响抵押释放节奏，建议尽快解决现场问题。”
杨辰未回。他拨通加密线路，信号三秒内接通。
“秦峰。”他说，“查一个人。姓名：张德海，本地户籍，现居城南棚改区唯一未搬迁户。重点查社会关系，尤其是子女、境外资金往来。”
“收到。”那边声音冷淡，键盘敲击声几乎同步响起。
通话结束，杨辰靠向椅背。指挥车玻璃蒙着一层薄灰，映出他半张脸。他盯着自己的倒影，手指缓缓抚过左腕钢表。
赵虎站在车门口，低声问：“要不要派人盯他儿子？这种老人，十有八九是被人拿捏住了软肋。”
“现在动，只会让他更硬。”杨辰摇头，“他今天敢站出来举照片，说明背后有人撑腰。我们要找的是那只手。”
话音未落，平板震动。秦峰发来一份扫描件：老张的儿子张某，二十八岁，持留学签证在澳洲就读某私立大学商学院，学籍状态正常。年均学费四十九万八千元，住宿费另计。
第二份文件是银行流水截图。近十二个月，缴费账户均来自境内一个私人账户，开户人为匿名第三方代理公司，资金经三次跳转后汇出，最终溯源至一家注册于开曼群岛的教育信托基金。
“资金链不干净。”赵虎皱眉，“谁出钱供他读书？”
“问题不在谁出钱，”杨辰盯着屏幕，“而在为什么非得这时候让他爸闹事。”
他点开放大照片。老张手中的全家福右下角，有一行模糊小字：**民国三十七年冬，摄于祖居正堂前**。拍摄时间距今整七十一年。
“七十年的老屋，五代人住过，感情是真的。”他说，“但感情可以被利用。有人知道他重孝道，就拿祖先压他。”
赵虎沉默片刻：“要不要直接联系他儿子？让他打电话劝他爸？”
“不行。”杨辰否决，“一旦惊动幕后人，他们会换人、换方式，甚至制造意外。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证据，不是动作。”
他重新拨通秦峰。
“继续追那笔境外汇款的源头。我要知道第一笔钱从哪出，经谁的手转进来。另外，查这家信托基金近三年所有资助案例，比对是否存在其他类似‘钉子户家属’。”
“明白。”秦峰顿了顿，“需要我接入移民局留学生贷款备案系统吗？”
“用你认为最快的方式。”杨辰挂断。
夜色渐深。工地恢复寂静，只剩几盏应急灯亮着。老屋窗口透出一点昏黄光亮，隐约可见老张在堂屋烧纸，香火袅袅升腾。
指挥车内，数据陆续回传。秦峰标记出三起相似案例：两名拆迁户子女在海外接受匿名资助，一人正在办理亲属移民；另一名家长则因孙辈医疗费被秘密支付而拒绝搬迁。
“模式一致。”秦峰最后发来结论，“这些信托基金通过离岸结构运作，表面合法，实则专挑情感弱点下手。目标不是钱，是拖延工期。”
杨辰看着汇总报告，眼神渐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