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戈尔沙漠的狂怒,在林焰踏入漠城地界的瞬间,便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沉重的脚步声与粗重的喘息,被无边无际的林海涛声彻底吞没。
林焰的身影,如同投入墨绿巨兽腹中的一粒星火,背负着那柄幽光执拗的玄重尺,彻底消失在魔兽山脉那莽莽苍苍、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深处。
**一步深陷腐叶泥泞,**
**一步踏碎枯枝荆棘。**
**玄重尺的冰冷棱角,**
**在每一次与巨木的剐蹭中,**
**都摩擦出命运粗粝的声响。**
密林深处,是远比外围更加蛮荒的世界。虬结的千年古木根系如虬龙般拱出地面,盘踞成天然的陷阱。浓密的藤蔓交织成网,垂落的须根如同幽暗的门帘。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树冠筛得细碎斑驳,即使在正午,林间也弥漫着一种永恒的、潮湿的黄昏气息。空气粘稠,饱含着浓烈的腐殖质气味、奇花异草的馥郁、以及无处不在的、属于强大魔兽领地的腥臊气息。
背负着千斤玄重尺的林焰,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尺身宽阔,在狭窄的林木间隙中穿行,时常卡在横生的枝桠或垂落的藤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迫使他不得不耗费额外的力气挣脱或绕行。脚下的腐叶层厚达尺许,混杂着湿滑的苔藓和盘根错节的树根,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次拔足都需调动全身的力气,深陷的脚印旋即被蠕动的地衣悄然覆盖。汗水从未停止流淌,浸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又被林间阴冷的湿气和背脊上玄重尺散发的寒意激得冰凉刺骨。
玄老虚幻的身影如同林间的幽灵,时隐时现。他的灵魂感知如水银泻地般铺开,为林焰规避着那些潜藏在阴影与腐叶下的致命毒虫、以及散发出强大气息的魔兽巢穴。饶是如此,旅途的凶险仍如影随形。
一阶的“铁背豪猪”,披着钢针般的棘刺,如同失控的战车般从灌木丛中冲出,林焰在玄重尺的压制下,身形略显笨拙,爆炎步难以全力施展,只能以八极崩的震荡暗劲隔空将其内脏震伤惊走。二阶的“碧眼毒蟾”,伪装成青苔覆盖的岩石,喷吐的毒液腐蚀性极强,若非玄老及时示警,后果不堪设想。更有一次,惊扰了一群“血翅毒蜂”的巢穴,那铺天盖地的嗡鸣声和闪烁着红芒的细小身影,逼得林焰不得不顶着玄重尺的沉重,狼狈地跳入一条湍急的冰河才得以脱身。
战斗、跋涉、在玄重尺的重压下艰难恢复元气...日复一日。林焰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棱角分明,皮肤被林间的湿气和偶尔漏下的阳光染上风霜之色,唯有那双眼睛,在无数次险死还生的磨砺和玄重尺无时无刻的压制下,变得愈发深邃锐利,如同淬火后反复锻打的寒铁,内蕴着惊人的锋芒。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丹田内那深青色的气旋,在重压之下虽然运转滞涩,却变得更加凝练精纯,每一次艰难的流转,都仿佛在夯实着元者巅峰的根基。
翻越了不知多少道险峻的山梁,跨过了数条奔腾咆哮的河流。脚下的土地渐渐发生变化。茂密的阔叶林被更为耐旱的针叶林取代,土壤中的水分明显减少,空气中那浓郁的湿腐气息逐渐被一种干燥的、带着松脂清冽的味道冲淡。当林焰终于攀上一座高耸的山脊,拨开眼前最后一丛坚韧的荆棘时——
视野骤然开阔!
如同巨幕垂落,一片浩瀚无垠、金黄色的世界,带着灼热干燥的气息,蛮横地撞入眼帘!
山脊之下,是断崖般的巨大落差。再往前,大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粗暴地剥去了所有绿意,只剩下无边无际、连绵起伏的沙丘!它们如同凝固的金色巨浪,在炽烈的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一直延伸到天地交接的模糊尽头。天空是近乎刺眼的蔚蓝,没有一丝云彩,显得高远而空旷,与下方死寂的沙海形成令人心悸的对比。风在这里变得不同,带着一种干燥的、卷起细小沙尘的呼啸感,掠过裸露的岩石和稀疏的、低矮带刺的沙生植物。
塔戈尔沙漠!这片死亡之海,终于近在咫尺!
林焰站在山脊风口,狂风卷动着他被汗水浸透又风干的衣袍,猎猎作响。身后是苍莽的魔兽山脉余脉,身前是吞噬一切的浩瀚沙海。玄重尺冰冷的触感紧贴脊背,与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形成冰火交织的奇异感受。他深吸了一口干燥灼热的空气,肺部传来微微的刺痛感,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穿透蒸腾的热浪,锁定了沙海边缘那座如同黄沙堆砌的、低矮而模糊的土黄色轮廓——
漠城!深入这片死亡之海前的最后堡垒!
下山的路途变得干燥而荒凉。稀稀拉拉的灌木丛挂着沙尘,裸露的岩石被风蚀出千奇百怪的孔洞。风势越来越大,卷起的沙尘打在脸上,已有细微的刺痛感。空气中弥漫的土腥味也愈发浓重。当林焰的双脚终于踏上戈壁滩那粗粝、滚烫的砂石地面时,天色忽然变得诡异起来。
西方天际,一片昏黄浑浊的沙云如同奔腾的千军万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蔚蓝的天空!阳光迅速变得暗淡,被染上一层病态的土黄色。风不再是干燥的呼啸,而是开始发出低沉的、如同无数野兽在地底咆哮的呜咽!
林焰心中一凛,知道沙漠最可怕的“客人”之一即将降临。他不再耽搁,顶着骤然猛烈起来的狂风,加快脚步,朝着那座在昏黄天幕下显得愈发渺小脆弱的漠城冲去!
就在他踏入漠城外围那被风沙侵蚀得如同老人牙齿般参差不齐的土黄色城墙阴影下的瞬间——
塔戈尔沙漠积蓄已久的狂怒,终于彻底爆发!它用亿万沙砾的咆哮,给了这位远道而来的焚天者一个永生难忘的下马威!
天空不再是天空,而是一口煮沸的、翻滚着黄褐色浓汤的巨锅。太阳被彻底吞噬,只在厚重的沙云后透出一点病态的昏黄光晕,如同垂死巨兽浑浊的眼。风不再是风,而是亿万头无形沙兽的嘶吼与冲撞。它们卷起戈壁滩上粗粝的砂石,以毁天灭地之势,狠狠抽打在漠城那低矮、风蚀严重的土黄色城墙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噼啪”声,如同无数砂纸在疯狂打磨着朽木。
风墙!真正的、由无数沙砾高速旋转形成的、高达数十丈的移动风墙!它们像黄褐色的巨浪,一波接一波地砸向这座在沙海中艰难求存的孤城。城墙垛口上,几个模糊的人影正死死拽着绳索,试图加固一面摇摇欲坠的旗帜,身影在狂风中渺小如蚁,随时可能被扯入那吞噬一切的黄沙地狱。
“呜——呜——呜——”风啸声灌满了天地间所有的缝隙,尖锐得能刺穿耳膜,又在下一刻转化为沉闷如地底巨兽的咆哮,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移位。
林焰背着沉重的玄重尺,身体前倾,几乎与地面平行,每一步都像在粘稠的泥沼中跋涉。肆虐的狂风卷着砂砾,劈头盖脸地砸来,抽打在脸上、脖颈上,留下细密的、火辣辣的刺痛。他不得不眯起眼睛,视线被压缩到身前几步的范围。饶是元者巅峰的体魄,在这天地之威面前,也显得异常渺小。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干燥滚烫的空气混杂着浓重的土腥味和砂砾,涌入鼻腔咽喉,带来撕裂般的灼痛感。嘴唇早已干裂出血,混合着渗入的沙粒,尝到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和土腥味。
玄重尺冰冷的重量在此刻反而成了一种锚定,让他不至于被狂风吹飞。他艰难地挪动着脚步,朝着那在风沙中若隐若现的、如同巨兽匍匐的城门洞挪去。